陳丹青再度回到了過去一個世紀知識分子、藝術家們的傳統。若看小說網他們麵對的是一個充滿悲劇、不斷墮落的中國文化圖景。他們用各自的方法,來改變這種現狀,但卻始終發現,他們力量微弱。
一個世紀以來,我們生活在西方的陰影之下。我們模仿他們,不斷自我反省,卻發現這種反省並不奏效。魯迅哀歎、譏諷“吃人的傳統”,但是當陳丹青成長時,這些傳統已經夭折,但此後並未出現一個新世界,相反的,失去了傳統的人,在以更高速度墮落。他不斷碰到類似的困境,在他年輕時,他需要打破封閉、需要更多的信息,但他再度回到中國時,他發現盡管麵對如此多的信息,年輕人的頭腦卻以另一種形態封閉著……
他繼續求助於傳統,求助於記憶,求助於常識。他不斷引用著約翰伯格的名言:“一個被割斷曆史的民族和階級,它自由的選擇和行為的權力,就不如一個始終得以將自己置身於曆史之中的民族和階級,這就是為什麼這也是唯一的原因所有過去的藝術,都是一個政治問題。”他重複著民國的精神,民國人的麵孔與風範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與進步之後,人的質量反而降低了。
五
對我來說,此刻的陳丹青,有點像是馬修阿諾德在19世紀末的英國所扮演的角色。阿諾德目睹了英帝國的興起,中產階級庸俗的價值觀、物質主義,支配了維多利亞時代,他試圖通過古希臘傳統,來恢複英國社會的貴族精神、對精神世界的追求。阿諾德的批評被形容成“矗在藝術、政治與社會政策的血腥十字路口”。
而陳丹青呢?你當然不能苛求他的知識背景與思維深度,他自己早已承認,他是斷層中的一代,缺乏足夠情感與知識背景,去企及更高的地方。他也沒有打破語言的壁壘,去進入更大的思想與知識空間。但是,他的方式卻是相似的。在我們談話時,他再次提到了,這個時代需要“新的語言”、“新的感受力”,30年前,他為中國的美術界尋找某種“新的語言”,而今他在公眾中廣受歡迎,仍依賴他與他在文字中的“新的語言”。
當然,他沒有馬修阿諾德式樣的道德與倫理熱忱,他將詩歌、文學視作新的宗教形式。這使得陳丹青的表達,充滿快感,卻可能變成了某種漂亮的表演,它鋒利,卻不溫暖與鼓舞。我不知道在那他內心深處,是否存在著某種持續的信念。而人類的輝煌,經常是依靠這種信念而不是頭腦達成的。
但是,對於這一切,我又怎好意思苛求?陳丹青喜歡說,他喜歡此刻的中國,是因為它“充滿劇情”,回想他所走過的53年中,在他那一代人並不稀奇,但倘若和其他國家人的相比,那麼這實在是過高的密度了。而且,這些變化中,隻有很少情況下是他們主動的選擇,大部分時刻,他們是被裹挾在更大的社會變動中,他們中隻有極幸運的才能一直跟隨自己的誌趣。同時,他們又是生活在這樣一個漫長、龐大、被各種網絡交織的社會中,個人很容易被吞噬其中,既浪費了精力與才華,又淹沒了自我。此刻的陳丹青不就正在猶豫,是在中國繼續觀看這“精彩的連續劇”,還是回到紐約重新找回那個安靜的自己。
我不知道作為畫家的陳丹青的生命是否已經結束,或是未來的曆史將怎樣記錄他。或許他對此並不關心,在他深夜獨自作畫與聽音樂時,想必叔本華經常跳躍出來吧他試圖用坦白承認人生的無意義,來麵對人生注定的孤獨與無根。我很想知道,這種方法是否真的有效。
劉香成的中國敘事
一
劉香成第一次明確的身份意識與紅領巾有關。那是1957年的福州,6歲的劉香成是鼓樓一中小學的一年級學生。小學生胸前佩戴的紅領巾,是這個1949年建立的新國家表現自己“先進性”的諸多努力之一,也像很多事物一樣,它來自於前蘇聯的影響。列寧與他的布爾什維克在沙皇俄國的基礎上建立起蘇維埃政權後,東正教傳統中小孩子的“主日課”時佩戴的紅領巾,搖身變成了**思想的少先隊的標誌。自1917年以來,前蘇聯的道路為飽受羞辱的古老中國,提供了意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