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世界秩序(2)(1 / 2)

沒錯,美國是我們這代人感興趣的國家,我們對於世界的理解也基本隻是美國再加上英國等幾個歐洲國家。我幾乎從未想過中國在這個世界上扮演怎樣的角色這樣的問題,盡管我受教育的那所大學以“憂國憂民”著稱,但五四的一代早已變成了托福、GRE的一代,一代人中最傑出的頭腦匆匆忙忙、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美國大學實驗室。中產階級的生活魅力徹底馴服了他們的自我意識。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將民族主義稱作“想象的共同體”,一些特別的事件、人物與傳統會激起人們普遍的情感,人們依靠這種情感與意識構造了一個國家,確認自己的身份。對於類似我這麼大的年輕人來說,2001年的3件事足以刺激這種想象力——申辦奧運會成功、加入WTO與中國進入世界杯。2001年的北京城至少經過了三次狂歡,在那些夜晚的長安街上、三裏屯的酒吧裏,所有的人再次變成了兄弟姐妹,他們都為自己的國籍身份而驕傲。發生在2001年9月11日紐約與華盛頓的悲劇,則使這一代人第一次認真地思考我們生活的世界,他們開始有意識地學習整張世界的地圖,並逐漸開始了解中國在這張地圖上屬於什麼位置,並可能擁有怎樣的未來。

在最初的幾個月,大多數西方人(至少在媒體上發表意見的知識分子與政治家)相信,在曆史的教科書上,2001年很有可能與1914年處於類似的地位。在斐迪南大公在1914年6月28日的薩拉熱窩遇刺前,整個歐洲已經享有了將近100年的和平,人們甚至相信戰爭將永不再會爆發,當時最流行也最具影響力的看法來諾曼·安吉爾在1914年出版的暢銷書《大幻想:關於軍事權力與國家優勢的關係研究》,這位當時名噪一時的記者說,自由貿易已使領土擴張成為過失,從經濟學上將,戰爭已變成一種非理性行為,永遠和平已經到來。

而在“9·11”發生前,全世界都沉浸於冷戰結束的喜悅之中。人們談論的是全球自由市場,資本的自由流動,跨國公司,新技術革命……又是一位記者對此作出了總結,在1999年出版的《淩誌汽車與橄欖書》中,《紐約時報》的托馬斯·弗裏德曼(他很像是諾曼·安吉爾的一個翻版)宣稱——世界10歲了。他相信1989年柏林牆的倒塌標誌著全球經濟的正式形成。1914年的全球化仍主要局限在歐洲與美洲,但現在,它不再有地域障礙,也不再有意識形態的障礙,就像IBM的廣告語“四海一家的解決之道”。

弗裏德曼式的樂觀情緒鼓舞著我們這一代的成長。我們的“中國意識”複蘇得很晚,是因為在我們智力日趨成熟時,我們所受的主要影響與地域無關。19世紀的俄國的流亡分子赫爾岑在《往事與隨想》中說的,整整幾代俄國知識精英是在法國文化的熏陶中成長的,對他們而言,法語比母語更得心應手,法國宮廷的禮儀比粗俗的俄國規矩要風雅得多。而我們呢,則是一種新的雜合文化的產物。世界都在美國化,這是20世紀90年代的文化批評家們喜歡的判斷,就像18世紀的歐洲都在法國化一樣,或是15世紀的亞洲都在中國化一樣。不錯,至少和全球千千萬萬的青少年一樣,我們喝可口可樂,吃麥當勞,用Windows操作係統,聽Billboard上的歌曲,迷戀莎朗·斯通與湯姆·克魯斯……但這種膚淺的描述根本不能反應出我們所呼吸的文化的真實麵目。我相信,根本不存在美國文化這一概念,它真正的精神是多元性與寬容性。我更無法理解歐洲批評家對於世界文化美國化的批評,對於我們來說,這種所謂的美國化首先是一種解放力量。美國的建國之父們在撰寫他們的立國基礎時,首要考慮的是從古希臘的民主到法國的啟蒙運動的精神,法國人孟德斯鳩比任何美國人,都對美國憲法的影響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