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新全球史的開端(1 / 2)

一部新全球史的開端

像身處20世紀初的很多傑出知識分子一樣,H·G·韋爾斯對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殘酷,震驚卻無能為力。伯特蘭·羅素進行了街頭抗議,弗吉尼亞·伍爾夫在小說中探索人類心靈的斷裂感,T·S·艾略特說“我們的世界是一片荒原”,而韋爾斯決定寫一部富有當代意義的曆史書,他想提醒在戰爭中相互廝殺的人們,我們都源於一個共同的傳統,雖身屬相異的國家與民族,卻都是人類整體的一部分。

出版於1919年的《世界史綱》複興了“全球史”研究風潮,從湯因比的《曆史研究》到斯塔夫裏諾斯的《全球通史》,這些試圖洞悉過去與未來的智者不斷強調,我們該突破狹隘的眼界,在這個接觸日益緊密的世界,理解別人就是理解自己,我們彼此間仍可能發生毀滅性的衝突,但一個基本的事實是,我們很難再回到孤立的狀態。人們會說自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以來,一切曆史就變成了世界史;但隻有到了20世紀,這個命題才變得如此清晰。唯有帶有這種角度,你才能更好的理解“9·11”悲劇。

如同全球其它媒體一樣,《經濟觀察報》在兩架飛機撞向雙子塔後發出了“告別昨日世界”的感慨,從此,我們就開始時刻告誡自己:我們正在目擊曆史的轉折。我們看到了國際風雲的變化,世界經濟的起落,地區衝突的繼續,人們心理的改變,但這一切像極了一位悲觀的曆史學家所言,曆史不過是“一件又一件糟透的事”的集合。

對曆史性事件的紀念與重估是人類根除不了的癮症,但幾乎所有的嚴肅的觀察者都要承認,試圖評價“9·11”所造成的影響仍為時過早。在重新回顧過去一年中的言論時,我們會吃驚於自己多麼善於亂下判斷。“全球化已經終結”,倫敦經濟學院的著名全球化研究者約翰·格雷斬釘截鐵地說,但全球貿易與交往在短暫的停滯後繼續上漲;經濟學家們普遍認定全球經濟會進入衰退期,的確,它衰退了,但衰退的跡象在2001年9月之前就已出現,況且,安然公司的肯尼斯·雷與世通公司的伯尼·埃伯斯似乎比本·拉登與奧馬爾起的作用更大;“9·11”的影響也並未立刻波及到全世界,在大多數國家看來,它仍是一場美國的國內事件,它徹底地改變了美國,卻未能徹底地改變世界……

但一年後,我們很可能再次像今天嘲笑幾個月前觀點一樣嘲笑今日的判斷。曆史的可怕與迷人之處在於它缺乏必然的指向,我們在過去一年中反複強調“我們害怕不確定性”,卻忘記了一個確定性的世界更加糟糕,它必然伴生的乏味感將敗壞人類的智慧與情感。曆史永遠是由共生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構成的,分裂的力量愈大,聚合的趨勢也愈明顯。所以,我們在過去一年中,看到了矛盾重重的一幕,一些地區街頭的慶祝遊戲印證了反美情緒的流行,但同時新的反恐聯盟也形成了,盡管它仍不夠牢固。

過去一年中所出現的混亂感,很大程度是由於我們的觀念與實際行動的脫節造成的。隻有在很少的時代,偉大的政治家與偉大的思想家才能做到步調一致,偉大人物必須兼具兩者。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我們隻看到政客與軍事機器,韋爾斯與羅素的意見無足輕重。二戰或許更加悲壯,但線索卻更為清晰,它出現了羅斯福、丘吉爾與凱恩斯這樣的人物,他們的理想與行動步調一致,鼓舞人心。但在今天,喬治·布什、布萊爾、施羅德、希拉克的行動與塞繆爾·亨廷頓、弗蘭西斯·福山似乎毫無關係。精明過人的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喜歡這樣類比:“我真的認為這個時期類似於1945~1947年間……國際政治的格局開始轉移。至關重要的一點是,美國必須認清這種轉變,並在情況變糟之前確認美國的利益與機製。”但在過去一年中(2002年),政治學家們不停的爭論“後現代國家”、“文明的衝突”、“曆史的終結”,我們卻從未看到高瞻遠矚的政治行動。我們得承認,我們的確身處一個智力匱乏的時代,我們能夠盡量多的記錄世界,卻無法理解它,更無法將思想注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