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整潔的公寓像是被狂風席卷過境一般,木質的餐桌歪倒在地,纖細的木桌腿上爬滿了可怖的裂紋,其中一根已經斷開了,斷裂的那一節可憐巴巴地躺在地板上,木茬很新。
茶幾上的茶具也翻了一地,脆弱的瓷器碎得七零八落四處翻飛,瓷片迸濺得到處都是,碎成兩半的茶壺蓋子一半在沙發底下,一半滾到了大門口,中間像是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銀河,遙遙相望,死不瞑目。
空調的換氣扇呼呼直響,明明外麵已經是數九寒冬,屋裏的空調溫度也低得不正常,麵板上的觸目驚心的8度足以讓整間屋子冷得像是冰窖一般,寒風冷漠無情地遵循著主人的指令,不斷從換氣扇中噴湧而出,抽走了這屋內的最後一絲熱度。
打翻的茶水順著大理石的茶幾緩慢地流淌到邊緣,順著桌沿淅淅瀝瀝地落下去,水聲由大到小,最後隻剩下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
僅剩的茶水變得吝嗇起來,要在桌沿積上好久才能積滿一顆水滴。這滴小小的透明水珠得在桌沿上晃蕩好一會兒,才會萬般不舍地落下,滴落在地板上,跟鮮紅的血混在一起。
那血還未凝固,正在緩慢地向外蔓延著,順著地板縫隙毫無中止地向前流動。
——一直流到了破門而入的許暮洲腳邊。
二十分鍾後,市局刑偵二隊在賀北北的宿舍門外拉上了封鎖線。
張雙和許暮洲並排站在走廊另一側的窗口前,沉默不語地從他手中分了根煙。
120的急救車就停在樓下,可惜是白來一趟,根本沒必要把人往下搬。
隨車醫生做完例行程序,遺憾地將急救怎麼拿出來的怎麼放回去,就差直說這事兒得找他們同行了。
“死了。”許暮洲的目光落在樓下上車的隨車醫生身上,忽然說:“晚一步,血還沒凝呢。”
“張悅說了。”沈雙皺著眉抽了口煙:“……看現場跟許康那差不多。”
一樣的滿地狼藉,案發現場亂得不成人樣,滿地都是血。
唯一的區別是許康死在臥室,而賀北北死在客廳,臨死時還試圖掙紮著向外界求救,她整個人扭曲地趴在地板上,死去時還維持著一個勉力向外爬的姿勢。
——簡直一個人間地獄。
“許哥……”沈雙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現場有沒有——”
許暮洲知道他在說什麼,他撩開側方的衣擺,從褲兜裏拿出一隻封好的證物袋遞給沈雙。
那隻證物袋內被血染紅了一角,裏麵裝的是一張紙質的撲克牌。
——這次是紅桃六。
相比起許康臥室中那副視覺衝擊很大的大幅掛畫和傅思涵的那隻鑰匙扣之外,這張撲克牌顯得有些平平無奇。
它作為一張普普通通的撲克牌,就那麼隨意地出現在了凶案現場,甚至出現得“理所應當”。
“在哪發現的?”沈雙問。
“根本不用發現,就捏在賀北北的屍體手裏。”許暮洲說。
賀北北住的宿舍區是一處市中心未被二次規劃的老式小區,他們單位在小區裏租了十幾所不相鄰的房子重做宿舍。賀北北分到的這間離大部分同事住的東側有點冤,正好在西側樓倒數第二棟,平時並不跟人往來。
許暮洲在外麵敲了三分鍾的門就沒了耐心,打電話叫了離得最近的同事,確定了沒有任何同事或領導擁有備用鑰匙之後,就直接放棄了叫開門的想法。
在未確定賀北北確實有犯罪嫌疑和人身危險之前,他們沒有權限暴力破門,於是就近找了個鎖匠,花了五分鍾的時間撬開了這把鎖。
——然後老鎖匠差點嚇昏過去。
賀北北離門邊隻有三十公分,她趴在地上,一隻手死死地按著地板,似乎是想要撐起身子,另一隻手伸向門的方向,眼睛瞪得大大的。因為屋內的氣溫實在太冷了,以至於賀北北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泛著發紫的青色。
最主要的是,賀北北整個喉嚨都被割開了,血不要錢一樣地順著那個破口向外流,她大半個身子泡在血裏,身後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痕。
那血痕橫穿整個客廳,看起來異常壯烈——她從客廳另一頭努力地爬到了門邊,在離生機近在咫尺的最後一步死去了。
“紅桃?”沈雙捏著那隻證物袋舉到自己眼前,皺了皺眉,說道:“這次怎麼換花色了?”
“在車上的時候我就想說這件事。”許暮洲咬著煙嘴,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許康是方片四,傅思涵是方片七,這兩個數字之間沒有聯係,要說是規律也有點牽強。所以我那時候一直在想,這個東西會不會不是編號,而是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