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仿佛一隻被順毛順舒服的大貓,眯著眼睛享受了一下許暮洲的親昵,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許暮洲又親了親他,才笑眯眯地轉回身去,伸手從水池台上扯下一張擦手的紙巾,順手抹掉了鏡框上往下垂落的水珠,又撥開水龍頭,將落在水池裏的血跡衝掉。
做完這一切,他才伸手在旁邊的瓷磚牆上摸了摸,摸到牆櫃裏備用的頂燈開關,啪地一聲按亮了燈。
水晶燈滋滋地響了一聲,驟然亮起,溫暖的黃色燈光瞬間鋪滿了整個洗手間,將原本那股陰森恐怖的恐怖片氣氛一掃而空。
隻是嚴岑畢竟在這個世界裏沒有實體,開了燈後雖然不至於直接消失,但到底有些細節會變得明顯起來。
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極其蒼白,半分血色都沒有,除了眼尾處泛著一片不正常的紅外,整個人白的隱隱有些發青,摟著許暮洲的那隻手臂傷口猙獰地外翻著,手指慘白枯瘦,一眼看過去,幹脆就跟“活人”倆字搭不上邊。
許暮洲輕輕挪動了下腳腕,就著嚴岑寬大的衣服下擺向裏麵夠了夠——空的。
“你這做戲也做得太全了。”許暮洲小聲抱怨道。
“不像嗎?”嚴岑像是來了勁,不依不饒地伸手掰過許暮洲的臉,陰沉著臉微微低下頭,用額頭抵著許暮洲的額頭,低聲問:“……在家的時候你怎麼說的來著,要‘精益求精,保底爭上’,爭取把那人渣嚇得再也不敢出現在方圓三公裏之內。”
嚴岑現在這副模樣,加上這個姿勢,怎麼看怎麼像要那種抓著良家男孩用來采補的無良惡鬼。
許暮洲被自己腦子裏的黃色廢料震驚了一瞬,然後火速晃了晃腦袋,試圖通過物理手法將那些玩意從腦子裏晃出去。
嚴岑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高興地捏緊了許暮洲的下巴,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許暮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許暮洲總感覺這個任務世界裏的嚴岑也有點放飛自我的意思,喜惡表現都很明顯。
——是因為以鬼魂狀態出現的原因嗎?許暮洲奇怪地想。
嚴岑見他遲遲不說話,用拇指擦了擦他的唇角,低聲問:“想什麼呢?”
“在想這是個多好用的辦法。”許暮洲回過神,一本正經地說:“常言道,這世界上的人,本質都是唯心主義者……說自己是純唯物主義者的都是沒被鬼嚇過的。”
嚴岑挑了挑眉,嗯了一聲,等他繼續說。
“這世上真正見鬼的人沒有不害怕的,或許是怕對方會對自己有危害,或者是因為作惡心虛,怕因果報應,反正總能中槍一個。”許暮洲說:“恐懼來源於未知,未知更能滋生恐懼,環環相扣,簡直是個永動機。”
“所以你才想用這個招嚇唬吳餘?”嚴岑問。
“不好嗎?”許暮洲說:“簡單粗暴,行之有效……你看這才兩天,他就不敢回來了。”
“嗯。”嚴岑略微鬆了鬆摟著他的手,跟許暮洲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勾起唇角笑了笑,說:“那你想沒想過一件事——人會為了未知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嗎?”
許暮洲一愣。
“吳餘今天可以害怕這房子鬧鬼,明天也可以害怕,甚至一個月之後也可以害怕。”嚴岑說:“但我畢竟不能真的嚇死他……等時間長了,他會不會習慣這個。或者說,會不會因為發現我並不能真正傷害他,而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許暮洲說:“這……”
“當然,這確實是小概率事件。”嚴岑說:“在絕大部分可能性裏,吳餘起碼會被嚇到神經衰弱,確實會離開這棟房子……但他手裏還捏著小少爺的把柄,如果想要繼續吸小少爺的血,大可以逼迫小少爺替他換個房子,或者再想什麼別的歪腦筋。”
許暮洲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疏漏。
這個任務等級低,說簡單確實簡單——因為畢竟這個任務沒有任何危險,不鬧鬼,任務目標和執念都非常明確,可以說是許暮洲“從業”以來見過的最讓人省心的任務。
但說難其實也難,因為這是許暮洲嚴格意義上第一次麵對雙方都是活人的任務。
無論是孫茜還是凱瑟琳,雖然看起來攻擊性十足,但作為“鬼魂”來講,他們的執念和心性都非常純粹,對他們來說,隻要能解決那個核心問題,他們的執念就能解決了。
但人性這種東西複雜而善變,不是解決了一時之事就能高枕無憂的,嚴岑說得對,他習慣了之前那些任務的執行模式,以至於一時間忘了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
——失策了,許暮洲有些泄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