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般地步,誰都看出秦瞻深著另一幅麵目,趙沅心驚不已,卻仍然本能地想要提醒他,“駙馬!這是禦前,你休要胡言亂語!”
“讓他罵!”
被擋著的建章帝忽然開口,蔣維和鄭懷興連忙讓開,便見建章帝寒著臉道:“原來這才是你的真麵目,當年皇兄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真的是你害了他?!”
秦瞻掙紮的麵目赤紅,他憤恨地瞪著諸人,脖頸和麵頰上青筋暴起,其他禁軍拔刀擋在他側前,當真怕他掙脫開來謀害建章帝。
“對我做了什麼?”秦瞻冷笑著道:“這你要去問那早就下了十八層地獄的趙燁!他那樣禽獸不如的畜牲,竟還能被扶上儲君之位?你們應該感謝我,若他成了皇帝,大周隻怕早就亡了國——”
眾人驚震不已,建章帝立刻問:“你承認是你害了皇兄?”
秦瞻咬牙切齒地道:“我害他?我不過是讓他遭受應有報應而已,他那樣罪大惡極之人,就算被大火活活燒死千次百次也算不得什麼!隻讓他遭受了一次痛苦,已經是太便宜他了——”
“駙馬,你在說什麼?!”
見秦瞻真的承認是自己害了趙燁,趙沅再也忍不住,她快步上前來蹲在秦瞻眼前,急切地道:“駙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皇兄怎會是你所害?”
秦瞻如何憤恨地看別人,此刻便如何憤恨地看趙沅,隻是到底夫妻多年,他看趙沅的目光格外複雜,“你不是最應該知道我為何殺他嗎?那天……那天他送來了建蘭,你不是也替我生氣嗎?可你到底顧念著兄妹之誼,顧念著朝堂大局,你要去理論,可理論有何用?殺了他,隻有殺了他才能一絕後患!”
趙沅驚呆了,仿佛已不認識眼前的秦瞻,見她如此模樣,秦瞻慘笑一聲,“莫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知你喜歡的是文雅寬厚的我,即便遭了奇恥大辱,也能忍耐著既往不咎,那樣的我,也從未對你不起過,但你終究也是皇室之人,你生來便享受至高無上的尊榮,見慣了自上而下的踐踏,你怎能體會我心中的苦痛?”
“這些年來,我安好之時,可謂對你百依百順,你整日出入朝堂高談闊論,又要為天下女子謀福祉,可你卻從不知你枕邊人夜夜噩夢,你心安理得的享受我對你的服從與敬愛,還以為我與你情深意篤,可你怎麼不想想,你的親哥哥毀了我的一生,我怎能半分都不介懷?公主,你當真是天下最聰穎,也是最蠢笨之人!”
趙沅麵色慘白地看著秦瞻,“你,你不是我認識的瀚卿……”
秦瞻並不反駁,甚至嘲弄地道:“你當真愛那個卑躬屈膝的秦瀚卿嗎?若你愛他,怎連他的痛苦都視若無睹?他以為你多珍視他,他以為自己找到了至愛與知己,可對你而言,他不過是能萬事順從你,從不會令你不滿意的庸碌傀儡罷了!”
秦瞻一口一個“他”,好似再說別人的故事,趙沅眼眶微紅,下意識要去扶他的手臂,押著他的兩個禁軍不知所措,手下力道也微鬆了幾分。
趙沅握著秦瞻的手臂,“瀚卿,你怎能如此做想?你我夫妻一場,我亦知道那些舊事,可……可是你日日勸我,也是你說他並未傷過你……”
“難道我說了,你就能幫我殺了他嗎?”
秦瞻滿眸諷刺,見趙沅愣住,他眼底閃過一抹深深地厭惡,又再度發狠,猛地將趙沅往後一推——
“保護公主!”
離得最近的孫律一聲低喝,兩個禁軍卻措手不及。
趙沅正覺肝腸寸斷,毫無防備之下,被推得重重跌在地上,她下意識以手撐地,寸長的指甲戳在地磚上,“啪”的一聲折斷,就連掛在腰間的玉佩也應聲而碎。
此舉突然,誰也想不到秦瞻對趙沅也這樣滿是戾氣,拿刀的禁軍們立刻蜂擁而上,齊齊將秦瞻重新按住,這一下,秦瞻被按得連臉頰都貼在地上,縱然還在反抗掙紮,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
趙沅跌在地上,正驚痛地看著碎成幾塊的玉佩和散掉的絲絛流蘇,望著仍然滿臉恨意的秦瞻,她隻覺自己的心也跟著一並碎了,秦瞻不僅想傷別人,甚至對她也毫無顧惜,這哪裏還是她心底的那個秦瀚卿?
她不管自己流血的指甲,隻將絲絛和玉佩一點點撿起來,又痛心地道:“我的指甲,是你用脂紙染得,這掛玉佩的穗子結,也是你編得,玉佩,是你在相國寺開過光的,難道這些,都是你假裝做出來的?”
她不知想到什麼,語聲中露出一絲哀求,“瀚卿,你醒一醒,你癔症發作了對嗎?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話——”
“皇姐,你才要清醒一點。”
建章帝從禦案之後走出,親自將趙沅扶起,見她麵上驚痛難當,又迫使她看著自己,“皇姐,就算是癔症,你聽他言辭有理可循,並非瘋言瘋語,便知這也是他,隻是他露出真麵目罷了,皇姐,你適才說過,若有鐵證,絕不姑息,如今他自己都承認了,你還信他?若他當真心懷仇恨,又怎會對你全心全意?”
趙沅牙關緊合,再去看時,便見秦瞻雖狼狽不堪,卻仍不甘心地掙紮,這時孫律上前喝問道:“那你為何殺了齊明棠和呂嫣?”
秦瞻狠聲道:“你們不是都查到淑妃宮裏了嗎?”
孫律看向傅玦,傅玦便道:“所以果然是那日淑妃生辰宴上,呂嫣撞見了你的秘密?”
秦瞻想起呂嫣,眼底盡是輕鄙,“那日去水閣,公主酒後失語,提到了瑤華之亂,我本不想動怒,可到底未曾忍住,我知她酒後必定記不清前事,便喝罵趙燁死不足惜,又說趙燁死於我之手,是他的報應,可我沒想到,此話卻被呂嫣聽見,她當真是人心不足啊,竟要挾於我……”
“我平靜之後便知不妙,隻好先穩住她,可她非要我幫她嫁去西涼為後,本來幫她斡旋也並不難,可我沒想到,事情被齊明棠知道了,一步錯,步步錯,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於是我隻好將錯就錯!”
秦瞻邊說邊揚唇,神色十分暢快,趙沅難以置信地看著秦瞻,隻覺緊握著的玉佩碎片和絲絛有些諷刺意味,她想丟棄,又難以狠下心腸,不由匆忙放進了袖中。
秦瞻還在掙紮,她看在眼底,隻覺心底沉痛難平,更難以想象自己這麼多年竟信錯了人,可就在此時,秦瞻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劇烈的掙紮忽然停了下來。
他好似暈厥一般癱倒在地,幾個禁軍隻當自己手重,連忙鬆開五分,可即便如此,秦瞻仍一動不動,孫律眉頭一皺上前探查,隻見秦瞻麵頰貼在地上,眼睛雖微微閉著,呼吸卻仍是不穩,某一刻,他徹底的聲息全無。
孫律正想伸手去探秦瞻的鼻息,秦瞻卻在此時睜開了眸子,他神情溫和,目光無害,見自己趴在地上,很有些茫然,可待抬起頭來看清眼前景象,他頓時如遭雷擊一般愣了住!
秦瞻意識到了什麼,麵色驟然慘白,又絕望地看向趙沅,“公主……我、我剛才做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上一章的紅包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