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啟篇 】05 【再相逢,素不相識(2 / 3)

繁昌公主其間一直偷偷的從碗裏抬頭去看對麵的風啟,如此幾次之後,看著他快吃完了,終究還是忍不住主動的開口道:“皇兄,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去做的?”

風啟聞言,並不意外,仍舊從容優雅的接過鐵方送上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點頭道:“我近期要出門一趟,但是最近宮裏才剛出了事,整個京城裏人人自危,自然也有人盯著我不放,為免節外生枝,這段時間,你還是隔三差五的過來坐一坐吧!”

別人未必會把他看做威脅,但是風連晟那人的心機卻是不可小覷的,凡事都一定要準備充分。

繁昌公主是沒想到他要頂風作案,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緊張不已道:“你的身體又不好,皇兄你要去哪裏?要去多長時間?”

“有點事情要處理,具體的時間還不好說,至多一個月的時間,我指定就回來了。”風啟道,接過茶碗慢條斯理的又喝了口茶。

“可是——可是就算我能幫你隱瞞,還有太醫,是皇祖母交代他每日都要來給你診脈的。”繁昌公主想了想,終還是覺得風啟此舉不可取。

“太醫那方麵你不用擔心,我都會提前安排好,你也不用有負擔,就算中間會有什麼岔子,我走前也會提前把一切都給你安排好的。”風啟說道。

他決定的事,那就不會再聽任何人的勸告而有所改變。

幾次三番的接觸下來,繁昌公主也知道他是不容人忤逆的,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點頭,“那好吧!”

其實她心裏不是不好奇風啟此行的去向,隻是不願意惹他不悅,所以就聰明的選擇不不問。

皇宮中長大的女孩兒,繁昌公主演戲的功夫自然也不會差,所以風啟離京,走的十分的隱秘和順利,他會去西越,這是鐵方一早就料到了的,隻是沒有想到他走的時候幹脆,在路上卻幾經猶豫,這一路下來,走是時快時慢,鐵方本以為他會趕在東宮和南河王府的衝突全麵爆發之前過去橫插一腳,做點什麼的,但是最終——

他卻選擇了作壁上觀,一直留在離京十裏之外的客棧,關起門來,一封一封的拆閱源源不斷從京城送出來的密信,直至那一夜,大雪封山,方才冒雪連夜上了相國寺的後山。

那一夜,相國寺內,褚潯陽兄妹和褚琪炎之間的生死對決高潮迭起,幾次逆轉,幾番廝殺慘烈,然則他千裏跋涉,居然也就隻為了近距離的聽著這一切發生的消息,最終——

袖手旁觀,什麼也沒有做,直至——

相國寺內火光衝天,探子說——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褚琪炎死了,葬身火海,走時,更是帶了滿腔怨恨。

上一世,她引火自焚;而這一生,她給了他同樣的下場。

是真的恨到了極致,她才會念念不忘前世的仇,一定要將他必入絕境的吧?而他,居然那麼巧,用了和她前世終結自己生命一樣的方法,吞下了自己親手釀下的苦果。

褚潯陽,你是何等狠心,你明知道……你明知道……

遙望那寺廟上方衝天的火光,雖然不能親眼看到那一幕的慘烈,但是風啟能夠想象的到,這一刻,那個褚琪炎會有多少的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在這皇權大位之爭上麵落敗,而是不甘心被自己一心癡戀的女子就這樣舍棄,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其實無關乎這一場結局,最終死的是她?還是他?最不甘的,就隻還是就這樣失之交臂的結局。

風啟閉了眼,迎著雪夜裏的寒風緩慢的呼吸,卻怎麼都無法將心裏那種真實刺痛的情緒給消磨掉一分一毫。

鐵方從旁看著他,滿麵疑惑,實在是想不通,他這樣哀涼的神情到底是用來祭典誰的。

本來他是以為他擔心褚潯陽會有什麼意外才冒天下之大不韙趕來的,但是現在褚潯陽分明無恙,並且這西越的天下大局已定,為什麼他這神情非但不見輕鬆,卻反而會比來時更加的沉重?

“主子!已經塵埃落定了。”飛快的將心裏亂七八糟的念想全部打散,鐵方走到他身後,有些欷歔的說道:“南河王世子褚琪炎和羅國公世子羅騰雙雙葬身火海,西越太子下令焚毀整座寺廟,他的人,已經從前山那邊撤出,準備回城了。”

“爭什麼?從開始就不過一場注定的敗局罷了。”風啟低聲呢喃,言辭之間有的是唯有他自己才能聽的懂的諷刺。

鐵方沒有聽清他的話,他卻也不想再做解釋,隻吩咐替褚潯陽等人料理幹淨了褚琪炎的餘黨,就直接下了山。

這一刻,他的目光已經盯上了一個人——

榮澄昱。

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現什麼有效的鐵證,但是這個人的一些不起眼的小動作,看似十分拙劣,卻分明透著點兒老謀深算的味道。

也許就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權謀算計的個中高手,所以才更容易嗅到陰謀的味道。

他可以謀定天下,以最犀利的眼光看穿這朝堂政局中的每一個環節,很輕易的捕捉到一個人身上的盲點和弱點,可就是這樣運籌帷幄的一雙手,這樣包容萬象的一顆心,他——

永遠都謀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曾經他的執念,是要將褚潯陽困鎖身邊就足矣,但是現在,他明白——

除非他能最終贏得她的心,否則,他永遠也鎖不住她。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早一點趕著過來,阻止褚琪炎重蹈覆轍的做下蠢事,可是同樣的處境他經曆過,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人心裏的執著和懷揣的戾氣,他不會收手,也不會妥協,更別談什麼適可而止,就算可以拋開這萬裏山河不要,麵對褚潯陽這樣無情的挑釁和打壓,他為了保全最後的一點自尊和驕傲,也是一定會從她手裏要一個徹底的結局的。

這就是他!

這就是褚琪炎!

可是褚琪炎啊褚琪炎,你不遺餘力的鬥了一輩子,看似機關算計,算無遺策,在她麵前終究也隻能是一敗塗地,因為——

你永遠不會懂得她心中所想,也永遠不會知道她一生所求。

你在爭皇權,奪帝位,隻想著高高在上便能名利雙收,贏得她的矚目注視,卻不知,那樣的一個位置於她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也不會被她看在眼裏。

哪怕現在,你葬在這皇權之路上,許是自以為轟轟烈烈,可是對她而言,卻不過天下棋局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隅罷了。

她的心海闊大,隻容她想容之人,剩下的,便是這廣袤天下。而但願到了黃泉之下,你能夠明白,你與她之間的失之交臂並非偶然,而是命運,因為——

她要的,遠不是你能負擔的起的東西。

一趟千裏奔襲,最終卻是無所作為的無功而返,隨後他回到南華,聽著褚潯陽在漠北戰場上叱吒風雲覆雨翻雲的傳奇,那感覺,竟會是那般的不真實,因為心裏知道——

她已經永遠的站在了一個他無法觸摸到的距離。

那個時候,他想他應該可以死心了,可以完全徹底的放下了,前後兩世,她揮刀斷絕了和他有關的一切,屬於她的傳奇,根本就不需要他來參與。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提前結局了,是吧?

可是內心深處,卻還帶著那麼一份牽掛和不甘心,於是他心情矛盾的留在京城一拖再拖,終於等來她遍地紅妝的一場盛世花嫁。

他一直期待著,與她之前的圓滿,終究——

成就在了她和別人的身上。

那一夜,他隱在黑暗中,看燈火闌珊處,她一身嫁衣如火與別的男子相攜而來,那一刻,心中的感覺似乎不是痛,就隻是覺得空曠,那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將往何處。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不該來,可心裏就是存了那麼一種執念——

不管他和褚潯陽之間最終要迎來怎樣的結局,他都應該親眼看到,看見了,他也就能徹底的轉身放下了吧?

他強迫自己,要親眼見證這一切,最終卻還是難抵心中煎熬,落魄的轉身走出了涼亭。

那一夜,他自己在王府後院的天井裏站了整夜,風很涼,他覺得自己心裏很涼。

他也會不禁在想,這一天,這一刻,遠在西越帝都的褚琪楓,會不會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情?

不管怎樣,褚琪炎臨時時候的那一句話還是說對了:在她麵前,他們兩個,都一樣慘敗。

他失了天下,同時也失了她;而褚琪楓,此刻守著一座孤城,同樣注定了要落寞一生。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命運嗬——

此後,她新婚燕爾,他閉門養病,咫尺之間,相隔天涯之外。

五月,太後六十大壽。

那一場意料之外的邂逅,當時看著她言笑晏晏自殿外走來的時候,他的心尖兒在顫抖,手也在鬥,那一刻,完全失態,狼狽之餘,甚至都沒有察覺繁昌那種複雜又憂慮的目光。

她和延陵君相攜走在一起。

她與他微笑頷首。

她喚他,二殿下!

他陪在太後身側。

他的神情冷淡,與她匆匆對望。

他喚她,定國公主!

然後,彼此的視線錯開,互不相幹的各走一邊。

這一次的邂逅,又突然叫她心裏覺得矛盾倍增,仿佛是從密不透風的房子裏突然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因為他是風啟,她在和他說話的時候不會有防備。

因為他們素無交集,他不再是她需要算計擊殺的死敵。

一切,都回到了一個新的平衡點。

雖然對他來說有點晚,但是他卻突然瘋魔了一樣的執著。

他甚至可以忽略掉她身邊那另一個人的存在,但卻永遠都沒有辦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他知道,這樣的隱瞞自己的過去,披著一個完全陌生人的外衣這樣偽善的生活,這樣不遺餘力的欺騙她,自己的這種行徑很無恥,哪怕是還在前世的時候,他也絕對不屑於這樣做,一直以來,褚琪炎都是驕傲大於天的鐵骨錚錚的男兒,哪怕是輸也要輸的慘烈,絕對不屑於用這樣的偽裝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