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這話,田父率先愕然:“什麼?!不管是閨女還是兒子,都是寶貝啊!小譽你放心,爸爸媽媽肯定會照顧好你們的!”

“爸媽,我隻想自己做一個普通人,更想自己的孩子在有愛的環境下長大。可現實中,我和秦玨的關係,注定了這個孩子,哪怕我敢豁出去命生孩子,可這寶寶……”田譽垂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緩緩籲出一口氣,目光帶著決然和篤定,“也注定得不到任何正常的家庭關愛。”

“我已經明白自己錯的離譜了,我不想再錯下去,害了孩子,讓他活在痛苦的環境裏。”

田母聽到這話,看著神色絕然的兒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許久。久到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帶著顯微鏡,將孩子此刻痛苦的眼神都分析出為什麼痛苦的原因了。

一雙本該亮晶晶的眼,現如今沒了光亮,死氣沉沉的。

但似乎又有些劫後重生的體悟。

此刻的田譽像是處於黎明前的黑暗,據說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候。等過了這個坎,便是冉冉升起的朝陽,全新的一天。

竭力想著自己日常所見的例子,田母捏了捏拳頭,最後緩緩鬆開,輕輕的揉揉田譽的頭,笑得溫柔,“好,不過得要等爸爸媽媽打聽清楚,我們在流產。”畢竟女人做小月子都難,更別提連子宮都沒有的男人了,都無法想象怎麼懷孕,在哪裏懷孕。

最後一句話,田母放在心底深處嘀咕著。

感受著自家母親粗糲中又帶著強大的,令人安心的手掌,田譽緊繃的弦微微一鬆,滿眼感恩:“媽媽,對不起,都是我任性妄為了。”

“沒事。”

瞧著母子倆像是說定了孩子的去處,田父沉默半晌,還是開口問出了聲音:“這事秦玨他們知道嗎?他們家不是有相關研究,比咱們門路多……”

話還沒說完,田父迎著自家老妻射過來的狠厲眼神,麵色不由得一沉,“你什麼……”

“小譽你先休息,媽媽跟爸爸說幾句話。”田母說完投給田譽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毫不猶豫的把田父拽到角落裏,咬牙切齒的開口:“你沒事提秦玨幹什麼?”

“這可是孩子啊!你說我幹什麼?”田父惱恨自家房車買得不夠大,否則他此刻就能直接吼出聲音來了,“哪有我們自家商量打胎的?對方總得有個知情權吧?否則藏著掖著,日後給他們小兩口埋個地、雷怎麼辦?現在好不容易關係進一步!”

“你覺得以秦家的作風能讓小譽打胎嗎?就算有風險,他們沒準都選擇要嫡長孫!”說著田母都帶著些積壓多年的火氣,低聲回懟,也帶出了些怒火:“你之前跟我說秦家有家風,會有婚姻保障,這點我認可!可結果呢?不還能逃婚?別以為小譽說得好聽就遮掩過去了,強扭的瓜本來就不甜了!”

“可一個男人能那麼堅持,你翻遍世界沒準找不到第二個。”

田父本覺得自家女婿是人品好,但當親眼看到監控視頻後,他發自肺腑覺得人是個好女婿!

畢竟作為個男人,他自己是做不到坐懷不亂的。

“所以咱們要琢磨打胎啊!男男生子,本就是個意外事件了。連你都想著要個男孩,他們秦家不會更想?為了要男孩,甚至知道小譽能夠懷孕,把人送研究室怎麼辦?你以為小譽怕什麼啊?”田母言之鑿鑿,“秦玨這孩子,的確是不錯!家世這麼好,臉蛋也好,也沒想著騙個婚之類的,這品性,我也喜歡。可他爺爺,他媽呢?秦老爺子要曾孫還是要小譽?你讓秦玨夾在中心,你覺得他選哪一個?”

田父聞言一噎。

田母冷哼一聲,“想想你兒子怎麼結婚的?”

“…………因為秦老爺子。”田父頃刻間恍若霜打茄子,焉噠噠的。

“別擺著這棺材臉!”田母說著,抬眸看了眼垂首呆呆看看肚子,又愣愣看著他們的田譽,聲音越發低了幾分,道:“其實,我還不是怕懷孕,我是怕孩子這病啊又複發了。你想想,不光是他便是我們都知道是聯姻,不是因為愛情結婚。可他卻是愛秦玨的。所以萬一是他壓力大了,覺得秦家想要繼承人,便自己腦補出來一個孩子,可怎麼辦?”

田父聽到這話不滿:“我兒子在雲城的時候多厲害!”

“所以壓力大啊,你聽不懂重點是嗎?”

拄著拐杖,田父撐住自己趔趄的身形,白了眼田母,來回反複吐息了許久,磨牙道:“不跟你一般見識。我……要不,我們先順著他,一切等檢查結果出來後再詳談。”

“可去醫院檢查,你以為查不出他是男孩子?”

“沒事,也不想想你男人什麼名聲。”田父聽到這話,覺得自己再一次找回場子了,幹脆拄著拐杖回到座位上,慈愛的看向田譽,“小譽,你別怕,咱們去相熟的私立醫院檢查。且你這回檢查,也是幫爸爸的忙!我琢磨不對啊,衛星城項目一公布後,就有謠傳我資金鏈斷掉的,搞得我們內部也是人心惶惶。沒準公司裏有內奸!所以,你沒什麼好害怕的,就權當陪爸爸演戲,好不好?”

田譽一愣,看著笑得諂媚又慈愛的爸爸,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對待。

原以為九千歲夠豁的出去,男扮女裝了。

萬萬沒想到爸爸更是個人物,竟然讓他假裝“小三”。

與此同時,田母回過神來,直接怒喝:“要死啊,你這不是坑小譽嗎?”

“我怎麼坑孩子了,就她現在這閨女長相,不湊近了誰認得出來?且咱們又沒其他門路,要檢查要確診,最好的辦法不就這樣嗎?你唱黑、臉,用你的號建卡。”田父說著還振振有詞:“圈子裏這樣事情不很常見?”

聽得如此鏗鏘有力甚至還能舉例說明的案例,田母沉默一瞬,小心翼翼的看向田譽,“小譽,對不起,媽媽目前想不出其他辦法。隻能委屈你了,可以嗎?”

迎著兩人望過來的征求目光,田譽眼淚都差點滾落下來,不自禁的抬手一手爪一個,恍若溺水兒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低啞著聲,“謝謝爸爸媽媽。”

——謝謝你們讓我明白,讓我不夢回靖朝,以為自己還是個奴才。

哪怕權勢滔天,依舊是個奴才。被世人看不起,被世人罵閹奴,沒有任何平等可言。

用不得“我”這個字作為自稱。

“應該的!”田父嘚瑟的挽著田譽胳膊,“爸爸也算享受兒女雙全了。”

帶著些戲謔的聲音響起,一下子衝散了些話題的肅穆氛圍,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皆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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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縝密的安排,三天後田譽再一次精心打扮,帶著角色上的“金主”爸爸,以及麵無表情的“正房”,去了私立醫院。

醫護人員看到這個組合,認出了田父和田母後雖然訝然了一瞬,但轉眸間又見怪不怪了,甚至還覺得有些理所當然。畢竟田譽是gay,那有個二胎繼承家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互相使眼色,止住了對方八卦之情後,護士讓田譽躺在病床上,公事公辦:“麻煩你把衣服捋高起來。再高一點,到胸口。

田母聞言,麵色一板,“不麻煩你,我來吧。”

護士雖然錯愕,但也麵不改色,直接給田譽肚腹上塗抹耦合劑。

感受著腹部的冰涼,平臥下來的田譽手不自禁捏緊成拳,竭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寬慰著醫生護士都是被打點過的,是口風最嚴的。哪怕暴露了田譽是個男的,在現代也不會有被滅口的危險。

就在田譽思緒偏飛時,醫生看著電腦,表情忽然一變,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麼……怎麼是個男……嗯?小王在往左掃描,仔細些……嗯?!孕囊……奇怪了……”

田父聽著醫生調子愈發詭異,直接咳咳兩聲,提醒田母趕緊按著劇本走,別跟著提心吊膽。

這咳嗽聲在靜寂的病房裏顯得格外的刺耳,田母回過神來,咬著牙不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冷笑著:“奇怪就對了,人妖也敢玩!”

這嗤笑聲一出,醫生錯愕聲戛然而止,隻滿臉問號的看著電腦上屏幕顯示出來的檢測結果。

覺得自己要回爐重造了。

半小時後,檢查了三遍的醫生和護士恍恍惚惚簽下保密協議,離開病房。

而田家三口緊繃著臉,回到了自家臥室後,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了b超報告。

田父田母一人一張檢測報告,左看右看,最後看向對方,不約而同問:“…………還去心理門診嗎?”

“竟然真的懷孕了。”田父還有些不可置信,“我要當爺爺你要當奶奶了。”

田譽聞言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檢測報告。

聽得紙張哢嚓哢嚓被緊拽的聲音,田母猝不及防的忽想起田譽先前在房車內的害怕惶然,忙不迭開口:“咱們還是確保小譽安全為上。小譽給爸媽最起碼半個月時間,找點門路。畢竟就算打胎,也得找準方法。就算女孩子打胎,也是要先體檢覺得身體能不能承受。”

田父側眸看著田譽發白的臉蛋,忙不迭跟著道:“爸爸去找國外的!不對,去國外也不安全,萬一有怪醫生研究怎麼辦?我們在外麵人生地不熟的,要不……”

說著田父眸光一亮:“算算日子,很明顯就是典雲搞事的那次懷上的。要不,爸爸去找個老中醫再給你看看?”

“謝謝爸爸媽媽,麻煩你們了。”田譽覺得自己掌心的檢測報告都恍若火焰一樣,能夠把掌心烤成黑炭,順帶也把身軀給焚燒了。畢竟上輩子的九千歲手染無數血腥。到現代了,卻為了遵紀守法,重新做人,開始忍辱負重著。

可命運卻跟他開了個玩笑——要虎毒食子!

但有些事情,長痛不如短痛。

沒錯過田譽眼裏帶著的決然,田父笑著說了幾聲,讓田譽好好休息後,自己把田母拉到房間問:“還是得跟老秦家說,人家醫藥方麵有門路,總比我們抓瞎好啊!”

“秦家秦家,你沒看出來嗎?咱小譽受委屈了。”

哪怕是在自己的房間裏,田母也依舊壓低了聲音,唯恐自己說太大聲了讓田譽聽見:“先前秦夫人打電話過來,小譽寧可看法律書都沒有接了。你說說啊,咱們兩個都算成功商人吧?也不圖秦家的錢,我們兩的錢就夠小譽衣食無憂一輩子了。可小譽呢,據說還被人嘲諷欺負知不知道?”

“委屈委屈?可咱們從零開始白手起家的,被人嘲諷不是家常便飯?”田父聽到這話,不認同:“嘴巴長別人身上,小譽隻要獲得實質性好處不就成了?放眼全商圈,隻有他是秦玨合法伴侶!從事業角度來說,不就成功了?小年輕那些心靈雞湯不還說,婚姻也是需要經營的!”

“可小譽是因為愛,又不是衝事業去的。你混淆概念!”

“有關係嗎,吵吵鬧鬧十幾年了,沒愛情不也有親情!”

夫婦兩視線在半空中相碰,刺啦一聲,燃燒著火花。

就在兩人誰也說不服誰時,便聽得“咚咚咚”的敲門聲,以及一句茫然卻又決然的話語,“爸媽,我可以進來跟你們一起商量下一步嗎?”

聽到這話夫婦兩互相對視一眼,緩緩籲出一口氣。

田母去開門,看著恢複了容貌,但愈發顯得小臉蒼白的兒子,心疼不已,忙不迭開口道:“媽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