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功醉眼蒙矓,拉著李鴻章的手訴苦:“少荃老弟啊,你別看老哥在外人麵前裝得像個人物似的,其實在撫台的眼裏,狗都不如。他讓我打狗,我就不敢殺雞;他讓我往東,我就不敢去西。他說此次收複廬州,立頭功的是元詳,我起稿時,就不敢把你老弟列第一。老弟你說,老哥我過的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李鴻章小聲問道:“張爺,您老莫不是喝多了?元臬台一直守在和州城裏,他並沒有出城收複廬州啊?”
張功瞪起眼睛道:“我喝多了?你老弟就是再拎來三瓶‘杏花村’,也休想醉倒我!不錯,元詳是沒有出城與長毛作戰,但他卻為十七姨做過壽啊!老弟,你知道他為十七姨花了多少銀子嗎?整整三萬兩啊!三萬兩銀子,這要拿到鄉下去,能買多少田地呀?元詳是把十七姨攀上了,除了沒給她舔過屁股,該做的,他都做遍了。
“我聽裏頭的丫環說,為元詳這事,十七姨和撫台大鬧了兩次。老弟,你我是至交,我適才講的這些,你萬莫向第三個人說起。老哥今兒頭有些發暈,就不留老弟了。”
張功未及把話說完,已然放倒身子睡起來。
李鴻章長歎一口氣,起身離去。幾天後,他告假回家,重新修繕被炮火轟毀的合肥老宅,然後同著大哥瀚章及四個弟弟,把母親及家小,從磨店鄉接到合肥居住。
假滿之後,李鴻章趕回軍營。這時候,他愈發感到自己在福濟身邊前途渺茫,於是奏請續丁父憂,上以安徽全境未靖為由不準。
大年剛過,和春偕吳全美與太平軍戰於廬江,張國梁率所部進逼安慶,福濟率撫標各營、江忠義各營及團營圍困桐城。雙方勢均力敵,成拉鋸狀態。
四月,朝廷命福濟火速撥軍增援和春,希望先克廬江,再克桐城。
福濟知道廬江的太平軍勢單,隻要增援大軍一到,立能克複,這個穩捏在手心裏的功勞,他不能讓給別人。他把李鴻章傳來,讓他統率兩千團勇仍圍桐城,自己則準備親自統率江忠義所部及撫標營,連夜趕往廬江去幹大功勞。
李鴻章道:“宮保大人如此安排,下官自無話說。但下官大膽認為,桐城現有長毛不下五千眾,用兩千人圍五千眾,猶如以卵擊石,若長毛出城戰我,我如何能敵?望大人務必三思。”
福濟瞪起眼睛道:“少荃老弟,你不會是膽小之人吧?長毛有重兵不假,但他們是烏合之眾。你雖隻有兩千人馬,但你別忘了,你統帶的,可是我大清國的官軍啊!”
李鴻章答道:“大人明鑒,下官大膽以為,官軍也好,長毛也好,俱是血肉之軀。大人如此安排,下官不敢從命!”
福濟冷笑一聲道:“大敵當前,你身為我大清國的四品官員,竟然說出這等話!”
李鴻章冷靜地答道:“大人明鑒,下官非是怕死之徒。古人雲:大丈夫生於世何懼於死?若下官怕死,豈敢孤軍去收複舒城?”
福濟被李鴻章揭了短處,登時氣得渾身亂抖,他大聲道:“李少荃,你不要拿這件事堵我。本部院知道收複舒城你是頭功,但上命如此,你讓本部院奈何?舒城這件事,你我先不去論他。你給本部院一句痛快話,上頭著本部院去援助和春,本部院特委你率兩千團勇圍桐城,你應命還是不應?”
李鴻章知道,福濟在玩弄卸磨殺驢的伎倆。應,是死;不應,是抗命,也是死;隻好無可奈何地低頭答道:“憲命如此,下官不敢不應,但下官又不能不懇請宮保大人,允許下官有便宜行事的權力。”
福濟冷冷答道:“這是自然,本部院做事,曆來講求公心待人,對你李少荃也是如此!”說完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