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百花洲老處女承恩 疑天閥彭秀才遇怪(3 / 3)

憲宗已有了醉意,萬貞兒也漸漸兒紅暈上了眉梢,斜脫俊眼,愈顯得嫵媚冶蕩。憲宗乘醉立起來,由萬貞兒攙扶著進了百花榭。雙雙忙去鋪床迭被,外麵侍的小監便去收了杯盤,把榭中的明角燈一齊燃著,榭門光耀竟似白晝一般。這一夜憲宗便在百花洲裏臨幸萬貞兒了。這年屆半百的老宮侍,居然得承恩少帝,真是連做夢也想不到的。可憐她自進宮以來,三十個年頭,今日還算第一次被臨幸呢!枕上溫存,蓬門初辟,憲宗見她還是個處子,愈覺歡愛,說不盡綢繆委婉,無限柔情。從此憲宗居在百花榭中,再也不到別宮去了。

那時京城裏謠傳有什麼夜蛟兒出世,聽說夜蛟兒是個絕色的美女子,專喜歡的是青年男子,若吃她攝去,把精血吸盡了,便拋在荒野地方,十個倒有九個是死的。但少年俊美的男子,得夜蛟兒的憐愛,到將死未死時,就放他出來,立刻請名醫調治,或者還有救星。至於生得麵貌平常的人一經攝去,是必死無疑的了。

京中那些縱垮王孫被攝去的很是不少,過了一兩個月,便在冷僻的所在發見,也有死的,也有活的。給醫生治好的人,人家去問他夜魷兒是什麼樣兒的,他就死也不肯說出來。由是都下的少年子弟多半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半步了。即使有不得已的事兒要出去,也非三仆四役跟隨著不可。那夜鮫兒似也知道人們防備她,她便不攝本城人了,漸漸地弄到外方人的身上去。凡是別處來京的少年,不知都中有這件事,自然一點也不預防的,因此外鄉人在京時失蹤的又時有所聞。

恰巧陝西有個彭紉蓀秀才。他的家裏十分清貧,聽得他舅父在京中做著員外郎,便收拾起行裝,趕到京師來投奔舅父。誰知他急急忙忙地到了都下,又值他舅父外調江淮,彭紉蓀撲了個空,心上很是懊傷。況進京的川資都是捺借來的,隻好抱著既來則安的念頭,暫時在京裏住下,待慢慢地湊著機會。但旅居客邸很不經濟,便去假定長安門外的荒寺安身。那荒寺喚作青蓮禪院,建自唐代的天鳳年間,距離長安有三裏多路,寺中佛像頹倒,牆垣傾紀,隻有一個西廂的僧舍,還能蔽得風雨。紉蓀尋著了這個所在,橫豎是不要錢的,就把行裝搬進了僧舍,暫為棲息。可是這樣大的一個寺院,獨個住著不免膽怯,當下去城中雇了一名老仆相伴著,日間執釁,夜裏司閣,倒也相安無事。

這樣地住了半個多月,彭紉蓀在每天的晚上總是掌燈讀書,不到三四更不肯就枕。有一夭的晚上,紉蓀正在朗誦古人的名著,忽聽得外麵的頹牆下,瓦礫寒率作起響來。紉蓀探頭就窗內望出去瞧時,借著月光看見對麵倒下的牆缺上,立著一個皎發蒼蒼的老兒,負著手在那裏聽他讀書。紉蓀打量那老兒,年紀當在六十左右,隻是額下中心灌灌,連一根須兒也沒有的。那老兒聽了一會,見紉蓀不讀了,便走下牆缺去了。似這般的有四五天光景,那老兒逐漸走近窗口,還不時向窗隙中偷看紉蓀。紉蓀不知他是人是鬼,弄得疑懼交迸,晚上等那老兒來時,就叫醒了老仆同看,老仆也識不準是人是鬼,嚇得彭紉蓀不敢再讀書了。

又過了三四天,那老兒聽不到紉蓀的書聲,竟來叩門求見。紉蓀不好拒絕他,仍喚醒了老仆,開門把老兒迎入‘。兩下裏一攀談,覺得那老兒談吐非常雋雅,紉蓀心裏暗暗佩服。這樣的又是六七天,兩人已談得十分投機,那老兒也極其淵博,紉蓀間難,老兒有問必答,好似無書不讀,腹中藏著萬卷。不過言辭之間,常有一種道家氣於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彭紉蓀細察那老兒的舉止行動,終疑他不是人類。有一天上,那老兒似已覺得紉蓀疑惑他,便老老實實告訴紉蓀,說自己是個得道的狐仙,現在天上經營著曆代的經史子集,天上將要曬曝書籍了,所以得暇到下界來遊戲。彭紉蓀聽了,因相交已久並不畏懼,反而愈加敬重他了。當兩人談到得勁的時候,紉蓀便問他天上什麼樣兒的,那老兒便指手畫腳地說得天花亂墜,聽得個紉蓀心癢難搔,忙問天上他可以去遊玩嗎?那老兒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隻是到了天宮裏時,切莫動凡心就是了。”紉蓀便要求老兒帶他去遊玩一會,那老兒允許了,說候著機會的時候即帶你同去。紉蓀連連稱謝。

到了一天夜裏,天空星月無光,道路上昏黑不見對麵的行人。這時那老兒忽然匆匆地跑來,笑首向紉蓀道:“上天的機會到了,咱們快走吧!”紉蓀說道:“上天須要月明如晝的時候那才有興。”老兒笑道:“你看下界這樣昏暗,天上卻依然是星月皎潔,光輝似白晝般呢!”紉蓀似信非信地隨著了老兒出門,才走得百來步,老兒嫌紉蓀走得太緩,便一把拖了紉蓀的衣袖向前疾行,足下七高A低,走的路都是生疏不曾經過的。好在紉蓀本來是外方人,對於京中的道路不甚熟悉的,走了半晌,那老兒忽然喝了聲:“快閉了眼,要上天了!”紉蓀真個緊閉了雙目,身體兒就不由自主,昏昏沉沉地似睡去一樣了。不知紉蓀怎樣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