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權勢既日大一日,又恐別人在他背後私議,便派高鳳為西廠副使,專一探聽外麵的議論,有稍涉一點宦官的,就去報知劉瑾,劉瑾命把議論的人立時提到廠中,即用廠刑拷問。劉瑾又嫌國刑太輕,有幾個硬漢還能熬刑,因和高鳳私自酌議,擬出好幾種極刑來。
第一種叫做瑚孫倒脫衣。係一張鐵皮,做成一個桶子,裏麵釘著密密層層的針鋒。加刑時將鐵皮裹在犯人身上,兩名小太監一個捺住鐵桶,一個拖了犯人的發髻從桶中倒拉出來。但聽得那犯人一聲狂叫,已昏過去了。看他的身上時,早被鋒利的針尖劃得那膚肉一絲地化開,旁邊一個太監持了一碗鹽汁等待著,問人犯招供否,如其不應,就把那鹽鹵灑在血肉模糊的身上,可憐這疼痛真是透徹心肺,不論你是一等的英雄好漢,到此也有些吃不住了。
第二樣叫作仙人駕霧。將一具極大的水鍋,鍋底把最巨的柴薪架起火來,鍋內置著滿滿的一鍋醋兒,待煮得那醋沸騰的時候,把犯人倒懸在鍋上,等拿鍋蓋一揭,熱氣直騰上去,觸在鼻子裏又酸又辣,咳又咳不出,這種難過非筆墨所能形容得出來,也不是身受的人可得知道其中厲害的。做書的不過聽見人家講過,到底怎樣卻是不曾曉得底細的。
又有一種叫作茄剖子。把一口鋒利無比的小刀刺進人們的腸道中去,那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最是傷心慘目的,要算披蓑衣了。什麼叫做披蓑衣?是把青鉛融化了,和滾油一齊灑在背肩上。
肌膚都被灼碎,血與滾油迸在一起,點點滴滴地流下來,四散淌開,好似披了一襲的大紅蓑衣一般。更有一種名掛繡球,是令鐵工專一打就的小刺刀,刀上有四五個倒生的小鉤子,刺進去是順的,等到抽出來時,給四五個倒生的小鉤兒阻住了,如使勁一拉,筋肉都帶出來,似鮮紅的一個肉圓子,以是美名叫掛繡球。其餘若捎葫蘆飛蜻蜓、走繩索、割靴子之類,多至二十幾種,都是從古未有,曆朝所不曾見的毒刑。隻算京師內外以及順天一郡的百姓受災,略為嘴上帶著一個劉字,就對不起你,馬上要受這種刑罰了。有許多畏刑的人民,盡願自己屈招了,隻道不會受那刑罰,誰知劉瑾生性狠毒不過,不管你有供沒供,凡是捉到了犯人,劈頭就要施刑,以為這樣做去可以懲做後來,一般被冤蒙屈的人民怨氣衝天,奈滿朝文武大半是劉瑾的黨羽,雖受了奇冤也無處訴苦。嚇得市上的人一聞劉瑾的名兒,就變色掩耳疾走唯恐不及。
劉瑾心裏還覺不足,親自改裝作一個草藥醫生,向街衙市窿一路上打聽過去,說起劉瑾,眾口一詞地讚美。到了海王村中撞著了個念佛的老摳和那裏幾個人講閑話,不知怎的提起了劉瑾,老摳便怒氣勃勃,指手劃腳地大罵道:“劉老奴這個賊閹宦,人們收拾他不得,將來必定天來殺他了。”劉瑾聽了,假意含笑地間道:“老婆婆和劉公公有甚冤仇?卻這樣懷恨?”老摳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的丈夫隻說了一句閑話,被劉瑾這賊奴用天剝皮的極刑害死的。我長子也死在這劉賊手裏,如今一個小兒子遠逃在他方,三個月沒有音耗了。我好好的一家骨內團聚,被劉賊生生地拆散,不是仇不共戴天嗎?”老摳越說越氣,含著一泡眼淚,又狠狠地大罵了一頓。旁邊的村民深怕惹出禍來,各人早已遠遠地避去了。劉瑾也不再說,看著老摳冷笑了幾聲,竟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