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2004(1)(2 / 2)

一點錯也沒有,李鋒承認他沒錯,隻好使勁點頭。

現在呢,媽拉個逼,說攆我滾蛋就攆我滾蛋,林紅軍罵了起來,這是李鋒第一次聽到一向老實的林紅軍說粗話,什麼東西啊這些狗日的!

李鋒趕緊接話,他媽的這些人全不是東西。

林嫂一旁插話,說,算了,怪你命不好。

什麼狗屁命,難道老子真的要回來種地嗎?你叫我這臉往哪兒放!媽拉個逼的,老子從二十歲就……林紅軍簡直悲憤已極,他拍著桌子,兩眼通紅,屁股也隨著動作離開了板凳,看樣子要把情緒發泄在老婆身上那樣。

李鋒趕緊摁住他,安慰道,天無絕人之路,幹什麼不能活命,也沒什麼,其實我老早就不想在這裏幹了,這個破學校!

他說到這裏像突然被驚醒那樣,他想到自己確實很早就打算離開,隻是被姑媽阻止了,什麼屌姑媽!他不禁要在心裏咒罵起來。現在好了,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喜歡過的女的即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嫁於他人,更是待不下去了。

出於真情實意,林紅軍沒有鼓勵李鋒放著好好的一份穩定工作不幹跑出去混,這是真誠的,李鋒看得出來。同樣是出於兄弟情誼,他把這些窮酸教師勾心鬥角、不學無術、男盜女娼和貪汙腐化等一切他所知道的內幕都罵了出來。然後提醒李鋒要注意各種暗算和排擠。

李鋒對這些情況一無所知,他以前也認為林紅軍和自己差不多,也不會對這些有興趣。當聽到這些,他隻是覺得可怕而荒唐。一個小小的葫蘆鄉中學,真的有這麼複雜嗎?搞這麼複雜真的有必要嗎?

為了說明自己所言屬實,林紅軍反問李鋒,你工作多少年了?

八年。李鋒說著自己有點不敢相信。

被評過先進優秀什麼的嗎?

沒有。

其他年輕教師誰沒有呢?未及李鋒回答,林紅軍已迫不及待地說道,都有!

李鋒確實恍然大悟,他想到譚老師,剛剛工作才一兩年,已多次被表彰,而自己確實沒有享受過任何榮譽。他以前一直認為是自己工作不力的緣故,現在經林紅軍一提醒,發現遠沒有這麼簡單。如此一來,李鋒也憤怒了,和林紅軍的憤怒可謂相得益彰。

在這一年暑假,和林紅軍同時離開學校的還有譚老師,後者調離到市內一所中學去了。這大大出乎李鋒的意料。不知道為什麼,他懊悔起來,覺得自己錯怪了她。至於錯怪了什麼,他也說不上來。他為她就這麼走了,傷感不已。雖然他確實已不能容忍和她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難受,但她的離開一方麵說明他與這位迄今為止最為心愛的姑娘自此永別,另一方麵他也喪失了對林紅軍所說的“辭職不幹了”的動力。他還有點屈辱,有一種被她拋棄的感覺。就像他和她是結伴一起來到這所學校,兩人冥冥之中有所約定,約定即便不為夫妻,也在此共事一生別扭一輩子。而現在,她就這麼走了。一個招呼也沒打就走了,她真絕情,一切都是因為太突然了。

整個暑假,李鋒都沉浸在傷感之中。他想到秋天到來之後自己該怎麼辦?現在他是明確地意識到自己一點去上班的力氣也沒有了。自己雖然以前一直怕在學校遇見她,隻願意下班之後和她短信,甚至每天上班都會隨著距離學校越來越近而越來越緊張,但他心裏其實是多麼希望看見她,看她在課堂揮舞胳膊講課的樣子,看她在花木間行走,在食堂吃飯,隻有她的存在才讓他感到踏實,別的並不重要。兩年來,想念、痛苦、憤怒、屈辱和嫉妒,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失眠、醉酒和嫖娼亦然。因為她,他的生活原來是如此百感交集、豐富多彩。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如果有,唯有懷念。就像懷念一位死去的親人那樣懷念。死去的親人每年還可以夾兩刀草紙一根柳條去墳上看看,而對她,不為人知的情感,與懷念一個死在腹中的受精卵無異。

李鋒把床下那個鞋盒取了出來,重新閱讀了自己寫的這些給她的信。他在一封信中驚異地發現,如此結局其實早已被他寫到過。

我不知道怎麼表達我對你的愛。其實“愛”這個字說出來不好,寫出來也顯得假。如果我用葫蘆鄉本地方言說出這個字的話,我會被自己給活活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