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得封晏舟掌國十二載,寧國從內憂外患、滿目蒼夷,變成如今的河清海晏、百廢俱興,甚至在這天下的許多地方,已是隻知攝政王不知君。
他此時便是要改換了國姓,也易如反掌。
否則,就憑那禦筆書信中對他的怨懟話語,說不準薛應川便要借此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來。
若是到了那一步,他的槐花仙怕是真要被,狼子野心的平東王與朝中某些還妄想要扳倒他的朝臣們,聯手逼上不歸路了。
04
封晏舟看著那兩封從薛應川府中搜出的書信,心中五味成雜。
他雖有謀國之心,並且時日已未遠,可他從未想過,在此之後要將前朝的血脈除去。
甚至,在改做了新朝的公主與駙馬之後,那一對小兒女應是過得更恣意與快活。
可看著他手中的書信,那字裏行間的恨意讓他心驚,而滿紙的恐懼不安,卻讓他的心都被擰得發疼。
封晏舟便想要再不管鳶兒知道了會如何做想,衝進瑞陽殿中,把胸膛剖開,將他那一顆心,拿出來給他的槐花仙看。
讓他看一看,這心上究竟是刻著誰的姓名。
05
封晏舟原本是打算徐徐圖之,慢慢修複他們二人之間的裂痕。
然而,他留在青年皇帝身邊的侍女玉蟬卻傳信來,說他的槐花仙,竟是心生了死意,還想要用毒酒設宴,帶著他一起共赴黃泉。
封晏舟聽著親衛的稟報,臉上神色如常,心中卻是一片後怕與無措。
他怕他這次若是不知情,他的槐花仙要是死了,該怎麼辦;他更怕他攔得住這一次,攔不住以後,又要如何。
之後幾日,封晏舟夜夜難眠,直到他要赴那生死之宴的前一日,他才喃喃自語地想了出來:“他若是真死過一次,興許就會悔了、怕了吧……”
於是,那藏在床榻下已被搜走的毒藥,又被換上了令人昏睡的藥。
封晏舟隻等著,待楚懷瑾“死而複生”了,他要好好地,與他的槐花仙將一切都說清楚。
他不求這人不再恨他,他隻求他,別擔憂、別懼怕、別……連活都不敢活了。
06
時隔三年,封晏舟再次踏入瑞陽宮那夜,正值仲夏。
他看著漫天的繁星,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那場始終未能看成的流螢。
於是,尚不知這一夜將要發生何事的封晏舟,便無法抑製地在心底期盼著,也許等經年之後,他的槐花仙將恩怨放下了,他還能有機會帶他去溪畔,看看那些星星點點的螢火。
07
然而,在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經年”可以等。
“太子並非楚家血脈,攝政王日後不必斬草除根,還是為鳶兒留下此子吧。”楚懷瑾這個大寧的最後一位皇帝把話說完,就將手中已端起三次的毒酒一飲而盡。
他的攝政王卻是在片刻的驚愕與呆愣之後,才反應過來,那槐花仙究竟說了些什麼。
這可是說……
封晏舟的心中猶如擂鼓,他的一半心神仍是不敢置信,而另一半卻已然滿是狂喜。
可在下一刻,他卻眼睜睜地看著,他麵前的人,從七竅之中,往外流出了血來。
那竟是,與藏在禦床下、理應早已被收走的毒藥,毒發時一樣的症狀。
封晏舟茫然地將他的槐花仙摟在懷中,隻是憑本能地急喚著禦醫,然而那毒藥的毒性極烈,還不等禦醫到來,他懷中的人就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楚懷瑾在毒發的那一刻,就已失去了視覺與聽覺,從腹中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更是令他難以發出聲音,隻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才喊出了求救的話語。
那是他自己都聽不到,也不記得的話。
卻是封晏舟在此生與來世的每晚夢中,都不斷重複的聲音。
他說:“江遠,救我。”
08
那是,封晏舟第一次,從他的槐花仙口中,聽到自己的字號。
那也是,玉碎之時所發出的,最後一聲淒冽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