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萊尼斯的視野變得搖搖欲墜。麵前的沙地被一滴、一滴地濺濕。
和肖源說得一樣,成長,是從痛苦中誕生的。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真實的格萊尼斯一點兒也不優秀,不出色,不知道怎樣解決一個問題,不知道怎樣麵對一個結果。他隻是搞砸一件事,然後意識到這個錯誤是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個。
他喜歡肖源。這一輩子,這個世界,他從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現在,太陽從山穀的盡頭升起來了,火焰也消去了最後一絲餘燼。新的一天來臨了。
而他的一切都失去了。
“……格萊尼斯?”
格萊尼斯趴在地上,僵直了全身,不敢動彈分毫。
“你在做什麼?”但夢境似乎又不會這樣真實。
格萊尼斯緩緩地抬起頭。
小草精站在他身前,伸手正好接住了他的一滴眼淚。“你在做什麼呀?”肖源仰頭,朝他低低地輕笑一聲。
格萊尼斯仿佛傻了似的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正想著回去找你。”肖源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在晨曦的斜陽中,被一束窄細的陽光籠罩在其中,“對不起呀。我本來是想在原地一直等到你醒來的。但我聽到植物們告訴我,獵人已經快找到山穀深處了,就趕了過來偷偷帶那些老人和孩子藏了起來。但那些去抵抗的獸人戰士們……”他抿了抿嘴,深歎了一口氣,“我很抱歉。”
格萊尼斯搖搖頭,俯身用鼻尖輕輕地碰了碰肖源的頭頂。
比起一月前他們婚禮上時,他的體型已經變大了很多,想要再俯身與小草精相碰已不是一件能輕易做到的事情。但他無法發出人的語言,無法做出擁抱的動作,他隻能這樣,以狼的姿態、狼的動作,給肖源狼的溫柔。
他閉上眼睛,整個夜晚的疲倦終於洶湧地席卷上來。
小草精踮起腳,仰起臉在他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晨光下狼與拇指小人的親密讓一切都仿佛還是童話故事的持續。
但童話本就是給孩子們看的故事。它們誇張、變化、載歌載舞,抹去現實的真相,而寬慰孩子以“這個世界就連痛苦都是在蜜罐中浸泡過的”。
肖源輕柔地撫摸著狼的皮毛,“我帶你去見你的族人們。管家也在那兒。”
格萊尼斯低低應了一聲,過了會兒又疑惑地睜開眼睛。
肖源有些尷尬,匆忙地拿過地上的一件袍子裹住自己,“不好意思……”他低著臉,不讓格萊尼斯看見他此時的表情,“我現在變換形態的時間已經無法確定了。”
格萊尼斯搖頭,叼過一堆衣服,也變回了人形。
人形的格萊尼斯滿臉都寫著疲倦。今天才正式成年的臉上,就連最後一點嬰兒肥也消失了,仿佛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上個世界時那樣瘦削、冷淡的成年模樣,卻又疲倦、蒼白得多。
“我的傷口……”他的聲音很嘶啞,“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肖源隻搖搖頭,低頭理了理袍子上的灰塵。
“那城堡那邊……”
肖源的手不自覺緊緊地交握在一起,抿緊了唇,不敢抬眼與格萊尼斯對視,“……是我。”他輕聲道,“你的……一些族人放了火油,燒了底下,而我去了頂上。我們一起燒掉了城堡。抱歉——”
格萊尼斯直接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他。直到他們再次用人類的形態相擁,肖源才發現格萊尼斯身上幾乎沒有停止的顫抖。他用同樣的力度回報住了他,輕柔地撫摸他的頭發,“沒事了……”他的聲音也有些哽咽,“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