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從海中走上海岸。
隨著一些破碎的甲板也被衝了上來, 他在沙灘上留下的腳印很快也被海浪帶走。男人按住兩胸之間一道已被海水泡得發白的傷口,低低地喘了兩聲, 而麵上卻沒有吃痛之色。
接著,他從鼓起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匕首,模樣十分古怪, 材質更像是什麼生物的骨頭。這是他此次的戰利品之一,盡管他也不知道這把匕首能有什麼別的功效。不過, 看那女人緊張兮兮的模樣,看來這個東西算得上重要。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東西。
男人走到一棵樹前, 撐著緩了緩腳步,布滿疤痕的手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不過才一隻金龜子那麼大, 卻長了個人類小孩的模樣, 隻除去頭頂上那一顆小小的綠芽不似常人。此時正在沉睡著,穿著一身古怪的小裙子,蜷縮著躺在他的手心裏, 微小的身體有節奏地上下起伏。
男人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看出這小東西能有什麼值得女巫拚命守護的地方。算了。他抬頭望了一眼升至高處的太陽,隨手把這東西塞了回去, 也壓根沒想對方會不會被那把匕首膈得難受, 隻緩步繼續往城中走去。
城中靠近港口的地方, 有幾條看著十分貧窮、擁擠的街。街上別的不多, 主要就隻有一些條件極差的小旅館、與妓|院差不多合為一體的小酒館,還有幾家鐵匠鋪。但這裏,卻是那些海上討生活的人都知道的地方:
海盜的據點之一。
一個滿臉胡須的粗壯男人把手中的木杯砸到桌上, 裏頭的酒水濺出來把桌子周圍的人都淋濕了不少。另一個高大男人不發一語,站起來就朝那人的臉上揮拳而去。兩人很快在酒館的角落滾作一團。但沒有旁人在意這場爭鬥,仿佛這再不平常不過,隻繼續之前的話題:“上頭新出的懸賞你看到了沒?”
“那肯定。哥幾個這次也打算去撞撞運氣的。”
“就你?”一個男人輕蔑地哼了一聲,“你還沒聽到有多少艘船被那怪物搞垮了?瑪麗二世號、驚駭號……凡是撞上那怪物的船,不管裝了多少炮彈,吃水多深,全都沉了!”
“就是。不然你以為皇室突然就關心起窮人死活來了?還不是怕那怪物也找上他們的船!”
“為了那點兒錢,我可不去給皇室送死。”
“還有,”紅色絡腮胡的男人趴在桌子上,佯作神秘兮兮地對其他幾人說道,“你們難道沒聽說,最近遇上怪物的那艘船……就是那家夥的船!”
他旁邊的人趕緊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衝吧台那邊努下巴——一個黑色卷發的年輕男人坐在吧台前極高的椅子上,一雙罕見的長腿被不知材質的皮褲緊緊包裹,小腿全被厚重的皮靴覆蓋,一條踩在凳腿上,一條足點地麵。他的背部十分寬闊,盡管在穿上海盜們常備的鬆垮襯衫後,顯得有幾分精瘦,但隻要是看見了他腰間那把劍的人,都明白那具身軀裏藏著多大的力量。
這下光是看見那個人模樣的人都不敢再說了,一時間熱鬧的酒館裏氣氛竟都冷了下來。
酒館的老板仗著自己還能說幾句話,覥顏湊了上去,“那什麼……聽說你最近也遇上了那怪物?你這回也是去找什麼寶物的不成?”
男人把杯中深紅的酒液慢吞吞地喝完,才敷衍地答了他一句,“可不是。”男人的音質十分低沉、動人,咬字時帶著幾分海盜中罕有的輕緩,在用詞上與大部分來自窮苦家庭的海盜們更是截然不同。
“為了皇帝的賞賜去的。”說著,他的話音末尾就帶出了幾分輕笑。乍聽仿佛還讓人覺得,這家夥挺好說話似的,性子也輕快愛調笑,但這裏的人幾乎全是海盜,哪有人沒聽過他的名字與習性,反而沒忍住打了個寒顫,好像那笑意是虎鯨殺人前圓滾滾地討巧似的。
老板勉強地笑了幾聲,“那怪物……你可見著了?”在這時,酒館裏所有豎著耳朵偷聽的人都自然而然地把他當作了已經失去了自己船隻的人。
男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語氣依舊輕柔,黑色的長長睫羽遮住半邊藍色的眼睛,“不知道。”
“也藏在霧中?”有人顧不上小心,起身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