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 格萊尼斯過去是相信神的存在的，甚至現在也是。不然在絕望之際, 也不會如此孤注一擲地相信與魔鬼的交易。
在過去的故事裏，神創世的7天裏，創造出的生物都是有定數的。在創造人的時候, 他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像，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 使他們管理海裏的魚，空中的鳥, 地上的牲畜，和全地, 並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
也因而, 人類出現在了世界上。
肖源作為一位正兒八經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當然知道人類的誕生不是一個平地生出的過程。但常年為了躲避惡魔“討債”而沉睡的格萊尼斯，是個百分百的封建老古董, 對世界的認識或許還停留在三百年以前。那會兒，他還在努力地了解“彼得大帝”是誰。
因而，當明顯超脫於“神創造的生物”範圍的小草精出現的時候, 他花了足夠長的時間才回過神來。
格萊尼斯眯起眼, 用上了肯定的語氣, “你也是被惡魔強行改變的生物。”
“亦或者, 你是某種幸存的無辜祭祀品？”
這個思路hin正確。肖源之前說了那一大通，也就是為了引導格萊尼斯產生這種誤解。
他麵上泫然欲泣，一副難以回首的模樣側過臉, 一切盡在不言中。
格萊尼斯輕笑一聲，“好。我同意你的交易。”他把小草精放在麵前的矮桌上，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自己的領帶，把呢子大衣脫下折疊在桌子另一端。
他隻穿著襯衫和西褲，一副標準的男神模樣，伸手點了點桌麵，“抓緊了。在這個形態下我可沒辦法找到這個尺寸的你。”
肖源知道他這就是要變回龍的形態了，激動地點了點頭，自己哼哧哼哧地爬進了大衣的縫隙裏，探出一個小腦袋期待地看著他。
格萊尼斯轉身往前走了幾步，他走得極慢，腳步極穩，肩膀寬闊，在隻有兩根蠟燭照亮的寬闊地下，幾乎要全部淹沒於黑暗中。
忽然，一陣狂風平地刮起——
肖源隻覺得眼睛被風吹得都無法睜開，隻能聽見耳邊的風聲如站在飛機的頂上，獵獵風聲如驚雷持續炸起，而他卻毫無保護措施地正麵相迎。
片刻後，肖源察覺到了風聲已經不再洶湧，周圍重新變得靜悄悄的。他小心地睜開一隻眼睛。
他眨眨眼睛，又來回望了望，十分迷惑。
眼前依然是全然的黑暗，之前的燭光大抵也在那股風中被吹滅了，他什麼也看不見，隻有一片漆黑。
他抓緊了格萊尼斯的大衣，小心地把頭伸出來更多，“……格萊尼斯？”
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音“沙沙”地響了起來。這讓肖源聯想起了《動物世界》裏蛇在落葉間、或是沙漠裏蜿蜒行進時的聲音，卻又比那要大聲、沉悶得多。
肖源想了想，突然愣了。即使對格萊尼斯沒有絲毫的畏懼之心，在聯想到那個可能的時候，他的生理上還是主動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緩慢地仰頭看向上方：
一條龐大到幾乎要遮蓋他頭上天空的龍，正用那雙冰藍的豎瞳，冷冷地從上方俯瞰著他。
肖源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並非是因為地下空曠的洞穴裏缺乏光線，而是眼前龐大的黑龍擁擠地占滿了這個洞穴的每個角落。
當一個人在麵對比自己大一千倍、一萬倍，乃至於一眼都無法望盡全部的生物時，會產生什麼樣的心理？
畏懼。對自己的渺小、對對方的龐大、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這仿佛是寫在人類生來的“警報器”上的內容。
龍的聲音變得十分雄厚，仿佛每個字之後都有回音，和許多電影裏後期製作的怪物聲音相若，甚至更令人膽寒：“你害怕嗎？”
如果說第二個世界的狼與小草精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的幻想與荒謬，現在的巨龍與小草精，就有如藍鯨之於浮遊生物，第一眼看見的人甚至注意不到後者的存在。
盡管如此，肖源慢吞吞地指揮著自己的小手小腳爬了出來，又爬上去，站到了衣服的上頭。
“不。”他搖了搖頭。
“我不害怕你。”
事實上，在格萊尼斯第二次說了“同意”的時候，肖源就知道，格萊尼斯已經意識到了他想要傳達的那件事情：
在這個世界上，不再隻有他一個人，從一個人類，成為了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