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 肖源在穿越以前的人生,就好像主流媒體熱愛讚揚幾句的“勵誌典範”, 縱然被人惡意扔下海底,也算是死得其所,為了夢想與正義而死。那麼, 在被係統綁定以後,他的人生就一定是迅速下滑, 朝著任何一部驚悚喜劇裏,剛出場兩分鍾就會不幸狗帶的龍套生涯而去。
不管是看電影的人, 還是拍電影的人,往往都很難在乎一個出場時長如此之短的龍套角色。他沒有主角那樣冗長而詳細的人物小傳, 沒有為人所知或是他人想要探尋的有趣過往, 更沒有觀眾有心思多投入幾分的未來。
他突兀地出現在這裏,隻為了推動之後一兩分鍾的劇情,或者連這個作用也做不動。他勢必是要為主角的成功鋪開道路的——隻需要這麼一個認知即可。
在穿越以後的世界裏, 主角就一定是格萊尼斯了。這並不需要過多猜測和嫉妒。肖源想。
就算他眼下的人生或許磨難頗多,就像許多電影裏的英雄,注定要無法挽回地失去一切。但其他的人都知道, 整個世界的劇情, 都是為了主角服務的。
他最終會從失去的痛苦裏重新站起來, 在血色染盡的安靜夕陽裏, 靜靜地抽完一支煙,然後轉身走向另一批全心信賴他、愛戴他的路人與龍套。
隻是這個“英雄”的終點,並不如其他人想象的那樣美好。格萊尼斯英俊、富有、擁有不管在什麼世界、什麼困境裏, 都能讓自己爬到頂端的能力。可他還沒有建立起一顆無堅不摧的心,所以才在無數次的痛苦境遇裏,更多的選擇了自我放逐或絕望瘋狂。
按照係統的說法,格萊尼斯的既定軌道,本來是在經曆過這一切後,徹底喪失了作為一個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在格萊尼斯原來的世界裏,他不再隻是一個國王。他更像是一尊被聳立在神廟裏的神像:懲罰一切違背規則的——哪怕那是他的親生妹妹;賜福一切屈服於他的——哪怕那是殺害他母親的罪人。
他擁有的太多、被剝奪的太多,而在最終,將一顆人類柔軟的心髒碾碎成了粉末,轉身走向無欲無求的至高領域。
要是小說的人物,肖源說不定還會覺得這個男主角挺酷的,能讓眾多中二心得到滿足。但當這個主角成了實實在在出現在他身邊的人,成為了他這個龍套本應無法觸及的人,甚至成為了他如今最在乎的人——
這個結局便令人無法忍受了起來。
沒有人希望自己愛的人最終成為那樣孤獨的人,跨越世界來消除自己最後作為人類的愛、恨、痛苦或幸福的可能。
“你醒得很早。”格萊尼斯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現在解除了壁虎的偽裝,重新以那個漂亮過頭的男人形象出現,把窄小、壓抑的廉價小旅館房間襯托得像凡賽爾宮的花園。
肖源坐在窗台上,一腳屈起,手裏拿著的咖啡杯已經變得冰涼。他望著窗外,“我沒怎麼睡著。”
“為什麼?”格萊尼斯赤腳走了過來。他的身上有一種並不明顯的暖香,朦朧中能讓人回想起第一個世界裏,主編大人溫暖的羊毛圍巾,或是第二個世界幼小狼人身上暖和的皮毛。
他的臉上看起來沒有怎麼在意,手卻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肖源手中的咖啡杯,挑眉笑道,“怎麼?你們人類,笨到連燒熱水也不會?”他托著杯底片刻,再塞回肖源手裏的時候,裏頭的咖啡重新散發出了被煮熟的馥鬱香氣。沒有一條已經把自己豎立在人類對麵的龍,會下意識地注意到這些細節。
他們相處的時間還很短,但沒有人能有肖源這樣了解他:就算這份喜歡還隻有一點兒,仿若黑夜荒原上一簇躍動的小小火焰,格萊尼斯已經開始把他視作“不同”了。
肖源雙手握著杯子,從下往上望著他,突然笑了笑,“你昨晚回吻了我,龍先生。”
格萊尼斯的表情幾乎瞬間變了。他的語氣裏有一些隱藏的氣急敗壞,“那又怎麼?我們見麵的第一次,我就吻過你了!”
“不是。”肖源低笑著搖搖頭。
他們的第一麵,是肖源隔著薄薄的種子包裝袋,看見了那個種植物苦手的英俊男人。
“所以,你要對我負責哦。龍先生。”肖源打斷了格萊尼斯繼續詢問“第一次見麵”的話題。
格萊尼斯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怎麼負?金幣?龍血?權力?容貌?宮殿?”他看起來是打算在肖源說出來的下一秒,就要開始毫不留情的諷刺。
“我是說,要不我們就跳過曖昧的環節吧?”肖源說道。他已經考慮這件事很長時間了,一直在等待一個說出來的機會。“我不想再慢慢地走完一遍流程:從相互試探到相互曖昧,再緊迫地相愛片刻。”
有時候,隻是剛剛接過一個吻而已,就在所有溫存的下一秒終結了生命。就像一片羽毛終於緩緩漂浮著落到了實地,卻還沒來得及感受堅實的地麵,就被鐵蹄踩作了泥土。之前和係統說的計劃並不全是放狠話。他想要這一切都提前。在格萊尼斯真正愛上他、主人格找過來以前,他可以不用再壓抑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