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源猛地回過神來, 目光從模糊變得清晰。眼前的東西幾乎要讓他驚叫出聲:上一秒還走在熱鬧的小市場裏,提著難得的肉製品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下一秒,他竟是回到了最初的大殿裏麵,麵前是那個過於熟悉卻又過於陌生的小孩雕像。
“不不不……”他驚恐道。
他不能就這樣直接回來, 不能就這樣把年幼的格萊尼斯獨自留在那個小屋裏不告而別。肖源已經顧不上王座上的男人會不會對他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他隻是像瘋了似的不停地觸摸眼前的雕像。可結果依然沒有區別。
肖源呆呆地倒回了地上, 幾秒鍾後,他突然連滾帶爬地往前跑去, 很快,他就看見了第二個雕像。
這個雕像是一個看起來才七八歲的小男孩。就和第一個一樣, 他看起來充滿了成年格萊尼斯的特征。
肖源迫不及待地用手觸摸上了雕像的衣角。
片刻後, 幾乎令肖源熱淚盈眶的,一個和雕像相似的小男孩,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眼前。
“您做什麼?”這個小男孩皺起了眉。
他顯然是一個合格的小小貴族, 身上穿的、用的都遠勝過曾經在海邊小市場的時候。肖源僵硬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目光複雜地問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男孩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你就是老師說過的那種, 隻會用最拙劣的謊言的民間騙子嗎?我可沒有任何關於見過你的印象。”
肖源想起那個胖嘟嘟的小朋友指著他叫“騙紙叔叔”的模樣, 仿佛還是上一秒發生的事情。他不自禁地笑了笑, “那大概是……”是他想錯了。沒有任何人說過,他之前碰到雕像後經曆的事情會是真實的。或許他在那個世界裏真的遇到了那個可愛的小胖子,也多照顧了他一段時間, 但在這個世界裏,眼前的這個男孩或許從沒有見過所謂的“肖叔叔”,也沒有被那個人不告而別。
“應該是我認錯人了。抱歉。”肖源恢複了鎮定模樣。
男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半晌才撅了撅嘴,流露出了幾分兒時的稚氣,“看在你也不是特別粗魯的份上,我就不去告訴護衛了。”
肖源有些忍俊不禁,一時沒忍住,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可真是太謝謝你啦。”
男孩似乎很是猝不及防,臉上接連閃過氣惱、羞赧和古怪的複雜情緒,“你、你……”好幾個“你”之後,才有一句別扭的嘟噥冒了出來,“怎麼敢隨便亂碰我的腦袋?”
“抱歉抱歉。”肖源縱容地笑道,“忘了小凱尼已經是個大男子漢了。”
男孩眼睛突然瞪圓了。肖源在說出口的瞬間,也開始後悔了。艾莉爾生病以後,他照顧凱尼的時間更長了,因而有很多交流的細節都已經過於深刻,自然而然地就吐露了出來。
不過一個口誤罷了。也好敷衍過去。“我是把你當做另一個——”
可沒有想到的是,男孩卻慢吞吞地質疑道,“你怎麼知道那個名字?”
“我——”男孩突然止住了話頭,他再次瞪圓了眼睛,這一次認認真真地上下打量起了肖源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男孩那雙藍若晴空的眼睛,慢慢地湧上了一股水色。他的聲音極輕,帶著百分百的不可置信,與一點兒微不可察的委屈,“……騙子叔叔?”
這回震驚的換成肖源了。
他都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舌頭了,“你還……記得?”
如今已經八歲的凱尼緊緊地抿住了唇,眼神裏滿是控訴與傷痛帶來的陰影,盡管如此,他卻沒有像三歲時那樣,更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所有情緒,而是盡力地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就像一個小大人一樣。這種被迫成長的早熟感不禁讓肖源心裏一痛。
“你們這些大人,”凱尼的聲音裏充滿著極為壓抑的憤怒,“由苦短甜長獨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請關注總是、總是以為,小孩子記不住事,就隨便許下承諾、隨便打破誓言。”
肖源急忙解釋道,“不是那樣的,凱尼——”
“別再叫我那個名字!”終歸還是個八歲的小孩子,就算再早熟,也無法完全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自主地拔高了聲音,“我有新名字了。”但他還是很快壓下了聲音,甚至比一些大人還做得出色。
“我父親給我起的。我叫格萊尼斯。”男孩滿臉倔強地保持住貴族的矜持。
不說眼神了,肖源的心底最深處都軟化了下來。他蹲了下來,輕聲問道,“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
大抵是他此時眼神裏的懊悔與心疼實在不像偽裝,年幼的格萊尼斯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鬆開了被咬出深深牙印的下唇,“你那天,一直沒有回來。我在門口一直等你。一直一直等。”
過小的年紀不足以讓他清楚地記住那個人的臉。或者說,就是自己母親的臉,也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了。但那份被拋棄的疼痛,卻是會一直留在心底深處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