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我等了多久了。我很餓的時候，才去吃東西。把家裏的東西都吃完了，你還沒有回來。”
“後來……我父親來了。”
“他要帶我回去。我不願意，我要等你。他說，別人都知道，你是個從別的國家逃過來的死刑犯，那一天的時候，因為看到抓你的人來了，就逃跑了。”格萊尼斯再一次死死地咬緊了牙關，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他說你……本來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你隻是想得到我母親留下來的錢，才假裝照顧我的。”
肖源始終蹲在地上。格萊尼斯在身高上擁有天生的優勢，就算是八歲的時候，也能和他蹲下來的高度相差無幾。肖源深深地望進了他的眼睛，沒有立即為自己辯解，“你也這樣覺得嗎？”
格萊尼斯再次沉默下來，很久以後，才輕輕地抽了抽鼻子，恢複了幾分孩子氣，“我已經大了。我媽媽，沒有多少錢。如果你要的是錢，我媽媽死掉的時候，你就應該拿著錢跑掉了。”
肖源又是欣慰又是疼惜地歎了口氣，這一次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不是死刑犯。相信我。我突然離開，也絕不是因為我自願的。”
這一次，格萊尼斯沒有躲避開肖源的注視，而是直直望向他，之中的難過與委屈一覽無遺，“可你還是走了。”
肖源再說不出話來，直接把他攬進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對不起。”
格萊尼斯全身僵硬，像是很久沒有體會過被人擁抱的感受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放鬆，別扭地回抱住了肖源，“我一直都想和你說的……”他的聲音輕輕的，幾乎是在耳語，“就算你是逃跑的死刑犯，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的。”
肖源張了張口，半晌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隻能更緊地抱住了這個懷裏的孩子，希望能至少給在短時間裏被親近的人拋棄兩次的傷疤帶來一絲的寬慰。
“這一次你會一直留下來了嗎？”在一定程度上解開了誤會之後，小孩就像終於能找機會摘下假麵似的，恢複了過去黏糊糊的模樣。雖然看起來還是有盡力端著的痕跡，但拉著肖源衣服，像是生怕他再一次不告而別的舉動，還是充滿了過去的影子。
“哥哥得了重病。他們說，好像是中毒了，大概就快死掉了。他們都不管我了。還給我穿舒服的新衣服，要壞老師來教我怎麼走路和說話。我把你偷偷藏起來，沒有人管我的。”小孩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唔……隻要躲著父親。”
肖源知道自己可以用謊言來暫時安撫，但錯誤的方式，隻會帶來更錯誤的結果。他盯著眼前小小的花園，過了會兒才輕聲道，“我恐怕做不到。”
小孩手指一僵，突然甩開了他的衣角，頭也扭了過去，無論如何都不肯看肖源了。
“但請相信我，這絕非我的本意。”肖源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如果可以的話，我隻希望能從一開始就陪伴在你的身邊。”他見小孩的表情有些鬆動，笑著開了個玩笑，“可能不再是叔叔。也可能就是你隔壁家同歲的小孩。”
肖源出神地說道，“陪你一起長大、一起度過最艱難的歲月，在每一天的清晨和傍晚，都告訴你，你不是獨自一人。”
小孩已經完全轉過頭來了，似乎對他描述的畫麵也有些憧憬，“那、”他的目光在觸及肖源的時，又立馬欲蓋彌彰地扭開，“那就算是叔叔，也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抱歉。”肖源隻能這樣說，“能留多長的時間，並不取決於我的意願。但是……”他想起了大殿裏剩下的那幾座雕像，一時間心裏有了底，“我能確保，在每一個你人生遭遇重大變故的時候，我都會來見你、照顧你。你可以告訴我所有的煩惱，我也會聆聽你的所有難過與脆弱，支持你的所有決定。”他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我永遠不會背棄你，好嗎？”
“可是，為什麼呢？”小孩的眼睛一眨不眨，“為什麼你來見我，還有這麼多的限製？”無需肖源刻意尋找理由，他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是因為神明要求的嗎？”
肖源頓了頓，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那你就是神明派來幫我的人了？”小孩自顧自地順著自己的猜測繼續道，“既然要幫我，為什麼還隻給你這麼點時間呢？”他轉頭看著肖源，“我現在又遇到了什麼困難呢？”
肖源的神情複雜，“我也很希望我能幫你度過難關，格萊尼斯。但非常抱歉，我並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
他看著格萊尼斯的眼睛，在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或許，”他說道，“隻是他派來愛你的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