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大師的陰影(3)(3 / 3)

王‘諸儒分散’,但對於稷下學風的實質說不出來。這也還是郭沫若同誌在《十批判書》中的《稷下黃老學派的批判》,才把稷下的內情鉤出來了。至於錢穆在自序中所吹噓的其他各條,都可以說跟先秦諸子學術沒有多大關係的煩瑣的廢話,就更不必提起了。他自己還直嚷嚷‘絲絲入扣,朗若列眉’,真是不知人間有羞恥事了。”

餘氏故意略去“至於錢穆在自序中所吹噓的其他各條”一句,使得下麵的“他還直嚷嚷”一句變成了“忽然破口大罵”,以便讓人“玩味”作者的惱羞成怒,這是餘氏慣用手法。而為了讓讀者誤以為該文的作者是郭沫若,餘氏竟然在抄引時一概隱去原文中的“郭沫若同誌”,甚至幹脆改成“《十批判書》”。在另一段有關《老子》的引文中,他也如法炮製悄悄做了這樣的改動:

“〔錢穆〕曾把關於老子的考據輯為《老子辨》專書,由大華書局出版。他費了很多力氣拚湊出來的論斷,經不起輕輕一擊。《十批判書》中說:‘老聃本人,在秦以前是沒有發生過問題的,無論《莊子》《呂氏春秋》《韓非子》以至儒家本身,都承認老聃有其人而且曾為孔子的先生。’‘《老子》其書是一個問題,老子其人又是一個問題。’(原注:《十批判書》,第155頁)話雖不多,已很可以破錢穆的‘老子不得在孔子前’的妄說。至於《老子》這書的著作年代雖不能最後確定,但認為是戰國中葉的著作,顯然比錢穆之說更為可信。(原注:《青銅時代》,人民出版社一九五四年版,第231-244頁)《十批判書》中有一段話,對錢穆是具有照妖鏡的作用的,很值得在這裏稱引:‘道統觀念很強的人如韓愈,認為老聃是道家的人們所假造出來,想借以壓倒孔子的。這是為了爭道統,要想維持孔子絕地通天的尊嚴。’(原注:《十批判書》,第156頁)這正說破了錢穆的心事。”(原注:《學步集》,北京,三聯書店1978年版,第297頁)

我們如果僅讀引文,又怎會懷疑這是郭沫若在自吹自擂?但是如果我們核對原文,發現“經不起輕輕一擊”原作“經不起郭沫若同誌輕輕一擊”,“《十批判書》中說”原作“郭沫若同誌說”,“但認為是戰國中葉的著作”原作“但郭沫若同誌認為是戰國中葉的著作”,“《十批判書》中有一段話”原作“郭沫若同誌曾說了一段話”,在“很值得在這裏稱引”之後原來還有一個“他說”,又怎會認為這是郭沫若在自吹自擂?

餘氏後來發現了郭沫若書中的一處無關宏旨的引文小錯誤(把“外有學堂,即齊宣王立學所也”抄成“外有學堂,即齊宣王所立學宮也”,是抄錯還是異文,待考),如獲至寶,為此又寫了一篇跋語,一口咬定郭沫若不是粗心,而是公然篡改,如此評論說:“……而且還公然改易文句,正是因為自負是古史‘權威’,相信讀者決不敢懷疑他的論據。即使像我這樣懷疑的讀者,也完全想不到他竟會妄誕至此,所以兩次都被瞞過了,可見陳垣論考尋史源的兩句金言:‘毋信人之言,人實誑汝’確顛撲不破。但是史料俱在,學術欺詐終究不能行之久遠,我寫此節竟忍不住要套用兩句舊詩說:‘太平《覽》、《記》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第130頁)

這段評語,簡直就是餘氏的自我批判。他自負是“著名學者”,讀者會被他所布下的“為了存真”“文字沒有改動”“請讀者去通讀全文(指《錢穆和考據學》)”之虛張聲勢所嚇住,而決不敢懷疑他在引文時作了手腳誤導讀者。他的跋語已發表七八年,《錢穆與中國文化》在大陸也出版了四五年,不就從來沒有人去查核原文嗎?連我這樣早就不齒餘氏文風的讀者,也完全想不到他竟會下作至此,一開始也被他蒙騙了!他竟然還一再援引陳垣先生的告誡“引書非親睹不可也”“毋信人之言,人實誑汝”教訓已故沫若先生和讀者,套用白先生的話說,“真是不知人間有羞恥事了”。我寫到此,也忍不住要套用兩句舊詩說:“壽彝《學步》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