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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剛出頭，養父的病加重了。他把一天的飯做好，再把吃的用的給爹放到跟前，然後就下地幹活。因為爹有病，白天吃得不多，所以到了夜裏，他還要再給爹吃一頓。深夜，看著爹睡著了，他才能放心地入睡。
最終，爹給他丟下了一堆債務，撒手離他而去。從此，他走進了農民工的隊伍裏，外出賣苦力。身材並不彪悍的他，拉著裝滿沙土的板車，在星光下、在大風裏拚命地奔跑著。那時正值20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剛剛開始。他拉一車來回要走二裏多地，從早拉到晚要拉一百多車，一天才掙兩塊九毛錢。雖然平均一車還掙不到三分錢。但是，為了盡快還債，他必須拚命地拉車。因為他是兒子，給爹治病時欠下姐姐家的錢，也要由他來償還。
但是，他從來沒有絲毫怨言。
他跟我說：“你左也是親人，右也是親人，你根本體會不到沒有親人的滋味。爹沒了以後，晚上我從外麵回來，遠遠地看見二姐家亮著燈，我先進去歇會兒，心裏就很高興；大冷天回來，能在二姐家喝碗熱飯，我心裏也很滿足；衣服破了，我隻管放在二姐家，換的時候去穿就行……”他的言語裏，除了渴望親情，就是感恩。
“你承受了這麼多苦難，難道你從來沒有抱怨過——被抱來的命運嗎？”我切中他的心病問他。
“沒有。男人生來就是擔當苦難的。在哪兒擔當還不是一樣？”他平靜地說。逆來順受早已成為他的性格，那種深深的無奈，讓我的臉上淚花點點。“生我的爹娘是因為養不起我，才忍心送人的。我一點都不怪他們。”他的目光是傷感的，話語卻是真誠的。
他還萬分感激地對我說：“有了你，我就有了親人了！”他又內疚地對我說：“你跟了我受苦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的，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一綹頭發的秘密
他從一開始就在盡心盡力地實踐著對我的諾言。
剛結婚時，他說村裏的媳婦們都有婆婆侍候著，而我卻沒有，他說就讓他來侍候我吧，讓我過一段新媳婦的日子。當時正是冬天，他也沒什麼事，於是，我就聽話地做起了新媳婦。他把所有的家務都包了下來。好長一段時間裏，他一說吃飯，我就坐著等。他既不讓我做飯，也不讓我去端飯。我坐著不是在享受，而是在欣賞自己的老公，在細細品味初為人妻的滋味。
那段日子裏，我每每躺在床上，看著平頂山的長臂劃出的一角天空中，太陽一次次近了又遠，我感到生活是那麼平靜而美好。我覺得家裏的每一個角落裏都有一首詩或是一首歌。彩色的拉花在潔白的頂棚和牆壁上流淌著喜氣；淡綠色的家具和美麗的絹花洋溢著溫馨；我的小收錄機裏傳出我喜愛的老歌、名曲和詩文。我多麼希望我們的日子能永遠這樣美麗而安逸！
我們的結婚照就掛在床頭的牆壁上，我隻要睜開眼就能看到那兩個傻家夥。尤其是我有些不像我，因為拍照時攝像師硬給我塗了口紅，記得好幾天我都為此吃不下飯。一天，我發現光那兩個傻家夥在微笑也太冷清了，於是，我找來兩張鍍金紙，隨心所欲地剪了四隻手掌大的金蝴蝶，讓他貼到照片的四角，使無聲的牆壁一下子活力大增。我也想不到自己竟會一口氣剪出那麼好看的蝴蝶，蝴蝶身上的花紋都栩栩如生。好多人說這蝴蝶是買來的，他卻非要跟人爭到底說是我剪的。我雖然不說話，但心裏美滋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