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筆杆子和槍杆子(5)(2 / 2)

自清朝開始實行新政始,中國的陸軍就有了新軍與舊軍之分。所謂的新軍,就是指兩部分部隊,一是以袁世凱小站練兵編練的新建陸軍為基礎的北洋軍,二是隨後各省先後編練的新式陸軍(嚴格地說,還應算上改編為新軍的部分八旗)。而舊軍,則主要是指由淮軍發展而來的巡防營。自太平天國覆滅之後,淮軍就是清朝的國家軍隊的主力。即使甲午戰爭表現不佳,編練整頓,組成所謂的“練軍”,也隻能在淮軍的基礎上進行,另起爐灶的隻有小站新軍和張之洞的自強軍。但是,另起爐灶的兩支小部隊,後來居然取代淮軍的國家軍隊的地位,變成老大。而淮軍除了少部分被改編為北洋軍之外,大部則退而成為巡防營。在當時,除了淮軍改編的巡防營之外,在中國的土地上,還有早就半死不活的綠營、湘軍,以及大批未改編的八旗兵。這些軍隊都算是舊軍。

新軍與舊軍的區別在於,新軍不僅采用西式編製,軍、師、旅、團、營、連、排(隻是稱謂不一樣,可以理解為翻譯的不同),而且有西方軍隊的步、炮、馬隊的配置,有後勤部隊和參謀人員,還有醫官和軍樂隊。其武器,也盡量按西方,特別是普魯士陸軍的裝備規格裝備。也就是說,所謂的新軍,就是完全普魯士模式的軍隊,是一支徹底西化的軍隊。但是舊軍就不同了,雖然說,淮軍當年也是用洋槍洋炮武裝起來,而且采用洋操訓練,但它的編製,還是勇營製,沒有西式軍隊的後勤以及參謀部配置,即便所謂的洋操,也是練兵不練官。軍官作戰指揮,不會看地圖,沒有參謀人員,全係舊式戰法。改編成巡防營的淮軍,編製稍有變化,但大體如舊,因為當時變革的思路,巡防營類似於後來的武裝警察部隊,而殘留的綠營、湘軍則逐漸轉成警察。

可是,這麼一來,綠營和湘軍倒沒什麼好說的,原本就氣息奄奄。可淮軍從原來的國家正規軍,降格為警察部隊,裝備、待遇都比新軍差一大截,落差太大,心境好不了。見到鼓樂齊鳴,服裝鮮亮的新軍,難免酸酸的。加上新軍雖然按西法訓練,而且西式配置,但畢竟多為新招之兵,軍官大抵軍校學生,新固新矣,但卻從未經過戰陣。參謀雖然有,基本上不會用。輜重、後勤、軍醫、軍法之類,大抵也是樣子貨。而由淮軍改編的巡防營,雖然仗打得不怎麼樣,但畢竟打過很多。在那個時代,武器的進步還相當有限,軍隊就是這樣,打過仗,老兵多,就比較能打,沒打過仗,老兵少,初上戰場,難免露怯。論戰鬥力,新軍的確不如一些訓練不錯的巡防營,比如張勳的部隊,就相當能打。新軍一對一,實際上打不過他們。所以,自從1907年改製之後,新舊兩軍的裂痕就擺在那兒了,兩下互相看不起。比較而言,舊軍的酸勁更大些。

可是,隨著新軍的規模日益擴大,安徽和廣州新軍的叛亂,使得新軍忠誠問題開始凸顯。朝野的保守勢力,開始誇大新軍的“異動”,一些的地方大員,也加緊了對新軍的防範。在清末最後兩三年裏,各地新軍普遍遭遇歧視。地方督撫寧可依賴巡防營,也不肯相信新軍。原本作為國家複興希望的新軍被冷落、歧視,而計劃要整改淘汰的舊軍,卻成了救命的稻草。中國的改革,在最早進行的軍事領域,進入了吊詭區域:統治者擔心原本救急的變革利器,居然化為要自己命的凶器。

但是,這種擔心和防範,卻極大地激化了新軍的“異動”。辛亥革命各地新軍的造反,幾乎都是在彈藥被控製的情況下展開的。武昌起義,最先開槍用的彈藥,是革命黨事先偷運進來的。雲南起義,西安起義,新軍所用彈藥,都是早先借打靶的名義藏起來的。駐守南京的第九鎮新軍,武昌起義之後,彈藥供應全被切斷,全軍隻剩下曆次演習所餘,每人不足五發,還被借故調離城區。而張勳的江防營(巡防營的一種)和其他防營,卻彈藥充足,要多少有多少,被兩江總督張人駿和江寧將軍鐵良調到身邊擔任城防主力。藩司樊增祥屢次勸諫,擔心如此輕此厚彼,會激成變亂,但張人駿就是不放心。厚此薄彼的對待,使得原本就勢同水火的新舊兩軍,矛盾迅速激化。

受到信任的舊軍,氣焰高漲,屢次挑釁新軍,有事沒事,就在新軍營地周圍放槍。新軍士兵外出,屢屢被舊軍刁難尋釁。第九鎮留守南京的士兵,外出被舊軍逮捕。江防營還派出間諜,化裝成小販,偵查新軍軍情。新軍還沒“叛變”,就已經領到了叛軍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