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當時的第九鎮鎮統徐紹楨,其實並非革命黨,是否傾向革命,都很難說。但是,這樣的歧視和防範,卻生生把他推到了革命黨一邊。他屢次通過樊增祥疏通,要求取消歧視,但均無結果。正如他說的那樣,他所在的部隊,不僅被當道以路人視之,而且以亂黨視之。他還沒叛,刺殺他的人都派出來了。所以,他是不得不叛了。雖然說,在當時的情形下,第九鎮早晚得有所動作,但未必會成建製地起義,個別部隊的造反,跟整個師一起動作,還是有區別的。
當然,決心反叛的徐紹楨和他的部下,顯然低估了張勳江防營的戰鬥力,居然在上海方麵接濟的彈藥未到之時,就貿然發動對雨花台的進攻,結果大敗虧輸。幸虧革命的浙軍、滬軍和鎮軍(鎮江)齊聚南京,局勢才轉危為安。革命方麵總有好消息,而守城的張勳,卻一點救援也得不到,南京當然守不住。即便如此,最後南京城雖然拿下,棄城而走的張勳部隊,卻基本完好地撤到了江北,為他日後的東山再起,留了本錢。
改革的產物,危及改革者自身,這似乎是西方政治學者探討後發國家改革的一個結論。其實,這個結論是不存在的。改革產物的“叛變”,情況非常複雜,但普遍的叛變,則大多是因為發動改革的統治者過於滯後,成了改革的障礙,轉而威脅改革產物的生存。清朝的新軍,不見得必然會成為推翻王朝的動力。在清政府親貴上台之前,幾次新軍造反,都是小規模的,沒有得到新軍普遍的響應。即使武昌起義之後,南方新軍普遍不穩,但同樣作為改革產物的北洋軍,依然沒有動。而一向被視為可靠的巡防營,也有反叛的,湖南和陝西的防營,幾乎全數參加了起義。看起來很落後的軍隊,很容易被幫會滲透,隻要形勢有利,誘惑足夠,這些嗜利的黨徒,也一樣會背叛朝廷。其實,在武昌起義前,革命黨人的數次起義中,也有防營被策動參與叛亂的事例。隻是防營的不忠,往往被朝廷中聲音頗大的保守勢力視而不見,他們就是喜歡盯著新事物,挑這些事物的錯處,甚至不惜把螞蟻說成大象。對於清政府而言,改革當然有風險,但不改就是死路一條。對改革風險的掌控,最關鍵的,在於自身的同步進化。具體對於當時的清政府來說,就是早一點實行憲政,真正的憲政,而不是借憲政之名把權力收到滿人親貴手裏。如果清政府能聽從立憲請願的呼聲,早點立憲,跟地方士紳分享權力,那麼新軍中的穩健派就會得勢,革命黨就算活動,也無機可乘。如是,新軍不僅不會成為埋葬王朝的那把鐵鍬,反而會成為支撐王朝的柱子。
啊,海軍
艦隊這場戰鬥前段打的是革命黨,後段打的是清軍。放在任何戰爭史上,都怪怪的。
在辛亥革命發生的那個年代,世界上的主要兵種,除了陸軍就是海軍。雖然已經有了飛機,但空軍還沒有成形,也沒有多大用處。像德國和日本這樣走向現代化的帝製國家,皇帝的第一個身份,就是海陸軍大統帥。一般來說,陸相的國家比較重視陸軍,而海相的國家重視海軍。但歐美列強都是殖民強國,殖民離不開海軍,所以對於海軍是越來越看重。馬漢的海權思想,在這個時代,受到國際強國的一致重視。
傳統的中國,是個內陸導向的帝國,沒有海軍,有水師。在西方海軍突飛猛進之際,清朝的水師,依然保持在中世紀的水準。自打收複台灣之後,水師等於廢了,被邊緣化了,頂多可以用來緝私捕盜。後來在軍事現代化過程中,雖然起步不晚,投入也不少,建成的海軍,無論早一點的福建海軍,還是後來的北洋海軍,雖然都頗具規模,論噸位和火炮,足以稱雄亞洲。但是,缺陷也是明顯的:一沒有海權思想,二訓練不足,三還是陸軍的附庸,有強烈的陸地意識。這樣的海軍,再加上一點傳統的舊軍積習,在跟法國和日本海軍較量過程中,自然是一敗塗地。甲午戰後,龐大的北洋海軍艦隊,沒有沉到海底的,都變成了日本海軍的一部分。
跟辛亥革命發生關係的清朝海軍,已經是甲午後重建的。跟當年的規模已經沒法比,但如果用在內戰裏,還是不可小覷的力量。有海圻,以及海琛、海容、海籌等四艘重巡洋艦,其中海圻排水量達四千三百噸,屬於二等巡洋艦,這樣巡洋艦當時還有一艘海天號,但1905年觸礁沉沒。海琛、海容和海籌三艦,排水量將近三千噸,裝備一五〇毫米火炮三門,一〇五毫米火炮八門。武昌事變當口,海圻號出訪,剩下三艘巡洋艦,海琛、海容、海籌號都被派到了武漢江麵,再加上其他軍艦,幾乎所有的海軍家底都被拿出來了,艦隊由海軍大臣薩鎮冰親自率領。前來鎮壓武昌起義的海軍陣容,不可謂不雄壯,清政府真是下了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