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幾乎是從椅上翻了下來,跪倒在地,拉著我的裙角道,“我知道這個時候再向你提要求,是為難你,可是若蘭,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不是為我自己,這府裏的格格,都要出嫁的年紀,總要有人給他們作主。你向皇上求求情,她們都是無辜的啊,我若不是顧著這些,拚了條命也向祈縣找爺去了。”
我拍拍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疏忽了。”
“若蘭,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命好活,這次見你,還不知道下次有沒有這個機會,索性將心中這些難言之隱一一向你道出。”
我看她,似是將這些話埋在心裏太久太久,久到似乎我今日再不來,這些話,便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將她淹沒室息,她也省了那些虛偽的俗套。
“你說說看吧,我能幫多少,是多少。”這到底是十四的責任,是他欠下的債。
“請向皇上請明,讓我去祈縣照顧爺吧。這陣子我總是擔心他吃不好,睡不香,又發生這麼多事,爺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有個人在身邊,我才會心安。說到底,你若是去了,我倒是真心為爺高興,我雖病重在身,倒也不糊塗,皇上定不允許你離京的,往年,十六弟他們總說我還是有些像你的,如今我倒慶幸。”
“晴兒,快別這麼說。”
“我說的是大實話,到今日,我也不倔些什麼了,能和爺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求了。”
晴兒早已睡下,睡得深熟。我披了衣裳起來,夜露深重,寒氣逼人,扶了燈籠,回了自己的院子,還是絲毫未變。時間在這裏好像靜止,這裏曾留下我多少美夢和憧憬。時局蕩漾,你想守,卻抓不到分毫,我也多想像晴兒一般,解了後顧之憂,想去則去。
正當我感概之時,一個黑影從牆頭翻入院來,我四下望望,忙關了院門。
“江濤,你瘋了嗎?外麵都是他的人,你想幹什麼?!”我一看便知道是誰,衝口便斥責。
他仍不改奴性,慣性朝我跪下請了安。
“夫人,離開京城吧,奴才料想皇上今晚會讓你回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奴才一切安排妥當。”
我手有些發抖,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心跳加速,“你想幹什麼?”
“夫人,不要猶豫了,他是不會放你走的,你不會對他還抱有奢望吧。離開這裏,離開所有的人和事,去過你想過的生活,這些年,你被困得還不夠麼。”
我淚如雨下,一字一句都被江濤說中,可我有什麼辦法,係在我身上的線,千絲萬縷,我早已經身不由已了。
“你想想清楚,你真想再回那深宮,不見天日?!你當初有勇氣勸貝子爺回來,避免一場戰事,今日還有什麼顧忌,為什麼不再為你們爭取一條生路!”江濤急道。
“可是你們怎麼辦,這一府裏的人怎麼辦,我和允題一走,八哥九哥他們怎麼辦!”
“你就是這樣,顧慮這麼多!實話同你說,這主意就是八爺九爺商量好的,時局已定,你還能做什麼!”
我搖頭後退,恐懼已湧上心頭,“江濤,不會這麼簡單的,我怕,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他一臉著急,無奈的歎了口氣,“夫人,得罪了!”
我被他點得不能動彈,眼看看被他抱著躍出牆外,立刻被塞入馬車,一路飛奔。走得越遠,我心跳越快,不可能,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就這樣逃脫了。
我一定是在做夢,於是大喊道,“江濤,你快停下,沒有用的。他敢讓我出宮,不可能讓我們這麼輕易離開的,我不想害了你啊!”
“夫人,就算是這樣,我也值了!”他頭也不回一下,繼續駕車。
我被顛得七葷八素,小腹的脹腫感更嚴重,捧著肚子,打開車門便一陣嘔吐。吐盡了,連說句話都沒有力氣。
我無力的是,太明白自己被一個人操縱,沒有自由的感覺,我沒敢奢望,是因為我知道,我再多想,都是徒勞。
他知道我一向和八阿哥九阿哥交好,又被軟禁了這些日子,這趟出宮,已算準他們不會甘心,定要救我出來。當你知道這麼多人為你賣命,你又能知道他們的悲慘結局,是何感受?
這條路的終點隻有一個,我倒平靜了。
他不過是再利用我一回,打擊他想要打擊的人罷了。
我的意識慢慢流失,我很清楚,我醒來第一個見到的應該是誰。
事情就是這麼幹脆。江濤死了,孩子沒了,我又回了怡蘭宮。
十四在京中的勢力再一次被清除。八阿哥因為一件小事,又在朝堂被雍正斥責,並且在亁清宮跪了一整夜。
我看的是,卻不是雍正,現在在我麵前端碗喂我喝藥的,是允祥。
他倒也知道,我此時不想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