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
雪下了一茬又一茬。玻璃窗外,市政掃雪車清了一遍又一遍,地上還是白皚皚一片。城北堵車厲害,從高架下去,隧道一個接一個,昏黃的燈光讓人心悸。
我的車速不敢太快,卻仍舊提心吊膽。
越走人煙越少。
停車,下車。
走這段。這些年來走了無數遍的路。
鞋底有些濕滑,一步一步踏下去,都是一個深色的腳印。小愛在旁,走得一腳輕一腳重,她幾步便要停下等。
懷中的大捧白菊,即使被報紙裹著,北風拍打著,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攏了攏花束。花瓣在這墳場的冷清寂寞中,顯得更加白,慘白慘白的白。
她熟練地點香,熟練地將前日放好的菜品收好。她知道他不愛喝酒,小玻璃杯裏盛得也是白水,白水沾染了些雪花,顏色不那麼透明了。
她皺眉,將水灑在石階上。
"薄覲。我又來看你了。"
"把小愛也帶來了。"
"你在那邊過的好嗎?"
宛如家常,似是寒暄。
可空蕩蕩的山野,連回音都無。
揉了揉孩子的腦頂,"跟爸爸打招呼。"
"爸。"
一個字,打完招呼,便是沉默了。
小愛隨了他的性子,也是話少得可憐。
又或者,從三歲起,父愛就缺位,而讓她已經不太適應這個稱呼。
她不計較這些。
手伸出,輕輕觸摸著石碑上的字。
冰涼冰涼。
陰刻的油漆印,積年累月,被她摸得竟已有些發亮。
她看著那照片,照片上英挺利落的五官,薄唇笑得很含蓄,連眼底都是親和。
過了那麼多年,這音容笑貌,竟還恍如昨天。
其實,他若不笑,整個世界都能結冰。
可他隻要有一點笑意,比那春風夏日都要清爽和煦。
隻是……除了這冷冰冰的照片。
她再也看不到了。
雪越下越大,落了她滿頭滿肩,再坐下去,明天定然會感冒。
她沒有關係。
但小愛不能感冒。
起身。腳底沾上了什麼東西。
一封信。
貼在石階上的信。
她定然是剛才悲傷得太認真,將這信踩在了腳下,要不一早看見了。
信封上的字,工整而雋秀。
閔真(啟)
打開,潔白的信紙上,隻有一串電話。
心底有什麼東西,已熄滅成灰燼,看著這熟悉的字體竟又燃起了微曦。
拿起手機。顫抖著,撥下那11個數字。
沒有聲音。
怎麼會沒有聲音?!
她蹲在地上,撥了又撥。
好不容易,響起了等待音。不過三秒,斷了。
右上角的信號欄,一格的圖標,在努力掙紮著。
信號……沒有信號!
她甚至顧不上小愛,狂奔著下山,依舊沒有信號!
在山路不要命的疾馳,總算上了高架,旁邊車輛川流不息,她愣是將車泊下了。
快速撥號。
一接通,她就已經泣不成聲。像隻憤怒的貓,嗚咽著,張牙舞爪著,"秦薄覲!你還活著對不對!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讓我等了這麼多年,一點音訊都沒有!憑什麼,明明活著,卻讓我以為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