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三年十一月,天寒地凍,淮南大雪。駐於洪澤湖畔的鍾韶所部,都已經從野外營帳中撤回了泗州城內。
自從下邳歸附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多的時間,其間,鍾韶與王茂章已經大小進行了十多次戰事,戰線也從下邳一直南移到泗州,整個吳軍都縮回了淮南地盤。
泗州城內有鍾韶所統轄的滄州軍和趙在禮的幽燕保安軍,身後的泗州城內,是張延壽和霍存統領的兗州軍左廂,西方數十裏外的招義,則駐紮著丁會和楊崇本的兗州軍右廂。大軍共計七萬人,與盱眙的王茂章部三萬人對峙。
一個月前攻打泗州戰鬥中,王茂章苦苦守禦了三個月的泗州城,在北方運抵的大型攻城器械麵前終於如紙殼般破碎。城破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讓吳軍將士人人嚇破了膽,直到現在,軍中都流傳著北兵有神人相助的傳言。
泗州一戰,王茂章丟了兩萬人,可謂動了根本。以淮南為根基的吳國,並沒有北方諸侯那麼多的可征兵員,一次丟失了兩萬人,讓身在江都的楊行密氣得吐血。但李神福已在上黨戰歿,整個淮南隻能依靠王茂章,所以楊行密沒有隻言片語的指責,隻是拚命募兵,又給王茂章送過去兩萬人。
王茂章也明白,這已經是整個淮南的國力了,如果南邊的越王錢餾再膽大一點,那麼他會發現,從錢塘一直到江都,整條路途上都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的力量。王茂章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迅速擊退北兵的進犯,然後抽調兵力南返,在老對頭錢餾反應過來之前,將南方戰線重新充實完整。
可是,這做得到麼?
一想起那聲驚天動地的轟鳴,王茂章就感到頭皮發麻。北兵手中掌握的那份利器,令城牆不再是可以依托的屏障了,別說擊退北兵,自己該怎麼守住盱眙都是未知之數。
如果出城野戰的話,自己手頭這點兵力能夠抵擋住對方嗎?王茂章知道,對麵是燕王手上的精銳力量,是曾經在上黨擊敗了梁軍主力的鍾韶,而鍾韶能夠控製的,不僅僅是燕軍精銳,還有新歸附的泰寧軍!唔,好像對麵的北兵現在都叫唐軍,已經沒有泰寧軍和燕軍的區分了,不過燕軍就是燕軍、泰寧軍還是泰寧軍,改個名字絲毫不影響對方的戰力。
唯一不同的是,對方更換了旗幟,似乎對自己手下的淮南兵在士氣上有不小的影響,不要說士兵了,就連王茂章本人,有時候也會陷入迷茫之中,自己究竟是唐人還是吳人?
好在天降大雪,算是老天爺幫忙,將北兵暫時阻擋在了洪澤湖北麵,給了王茂章一個喘息的良機。但王茂章明白,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是不同的,用不了十天半個月,這場雪就會化開,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與在盱眙城內長籲短歎的王茂章不同,鍾韶在泗州城內坐得很安穩。雖說從南下到現在過去了大半年,時間稍微長了點,但泗州一戰很關鍵,不僅打開了南下淮南的大門,而且殲滅了兩萬吳軍老兵。吳軍和燕軍的募兵體係不同,失去了老兵,燕軍依然可以憑借良好的練兵體係源源不斷的培養出適合上陣的高素質兵員,而吳軍失去了這兩萬老兵,沒有三五年絕對緩不過來!
自己這邊有雄厚的兵力優勢,隻要等大雪化開以後,就可以繼續南下。如果王茂章堅守盱眙,泗州城破的一幕就會重演,如果王茂章敢和自己野戰——
鍾韶唯一擔心的是,能不能在野戰中全殲了這股淮南最後的軍事力量。等打完這一戰,長江以北將再無抗手,剩下的就是過江的問題了。
如今鍾韶和參謀部研討最多的,就是如何過江的問題。不過鍾韶也沒有太過憂慮這一點,燕王殿下早在好幾年前便開始在錦縣建立船廠,這幾年過去後,錦縣打造的船隻,比起吳軍水師來,更要高大和堅固,那可是按照走海的標準建造的船體,與江河上的船隻能比麼?
水戰無他,唯大船勝小船、船多勝船少而已,這是燕王殿下的原話,鍾韶對此奉為圭臬。
正在調配部署,準備雪化後便開始攻打盱眙時,有緊急軍報報到了鍾韶的案頭——魏州軍已至徐城!
徐城至泗州不到二百裏地,鍾韶隻等了四天,魏州軍便全軍趕到了泗州。魏州軍統製劉金厚是鍾韶帶出來的老兵,如今雖說也是一軍統製,但在素重資曆的軍中,見了鍾韶也要先行軍禮。
雙方高級軍官見了麵,相互間打屁吹牛一番,樂樂嗬嗬進了泗州城。魏州軍趕來增援,是樞密院的命令,劉金厚將軍令遞上,鍾韶看了以後,有些不解。他不拿劉金厚當外人,直接皺眉道:“某這裏已有七萬大軍,足以滅國,為何還要派你來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