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笑道:“一見麵就亂開玩笑,討厭!”
芷蘭道:“你要早點說日子,我好纏著我那摳門的爹,給我銀子做衣裳。”
七七心裏喜滋滋的,突然想起了靜淵,不由得一陣甜蜜,便道:“今年秋天吧。”
芷蘭道:“那就好了,可別太晚,到冬天成親,衣服穿老多,不好看!”
七七見她正挑著一個衣料子,心念一動:“咦,是不是你家的那個娃娃親來了?”
芷蘭臉一紅:“什麼娃娃親,人家現在可是政府裏的官員,他人可是個穩重人,你要見著他可別亂開玩笑。”
七七格格笑道:“你瞧你!你也有害羞的時候。”
芷蘭白了她一眼,見三妹在一旁,便跟三妹打了個招呼,猛然想起身邊的女孩子,便向七七介紹道:“這是歐陽錦蓉,她哥哥是新上任的稅官,一家人剛搬來清河。錦蓉,這是我常跟你提到的,我的好朋友孟至衡。”
歐陽錦蓉斯斯文文地向七七問了個好:“孟小姐!”然後朝三妹輕輕點點頭。
七七見她舉止不凡,模樣倒是算得姣好,隻眼神略有些尖刻,又見她一身新式學生的裝扮,笑道:“歐陽小姐是上學堂的新式女學生,真洋氣!”
錦蓉淡淡一笑:“見笑了。”
三妹看著她臉上的眼鏡,大為新奇,不由得道:“歐陽小姐,你戴著眼鏡真好看,像個女先生!”
錦蓉倒有些不好意思,芷蘭和七七相視一笑。
七七和芷蘭、錦蓉約著改天一起玩,又說了幾句話,便向她們告辭回家去了。
芷蘭目送她和三妹走了,方又拿起手中的衣料細細挑選,錦蓉卻在一旁道:“你們家裏不都給你們請過洋人來教課的嗎?”
芷蘭道:“那又如何?”
錦蓉沉吟道:“我就奇怪,既然受過西式教育,怎麼還接受這種包辦婚姻。”
芷蘭一愣,側頭看著錦蓉:“什麼包辦婚姻?”
錦蓉道:“像你們這種大小姐,表麵上過著風光日子,自己的終身大事卻全由別人作主,有的人到結婚那天才看到新郎長什麼樣子,要遇著男的不怎麼樣,還說終身落個安穩,算前生有福今生受,要遇到個不好的,就說是前生做了孽,這輩子運氣不好。”
芷蘭琢磨著她的話,隻覺得好生耳熟,像在哪裏看過,想了想也有道理,道:“我家是沒有辦法,我那爹固執得要命,我受的教育再先進,有這個老爹在,什麼辦法都沒有。至衡倒是不一樣,她那個姑爺,據說來頭很大,長得也不錯,年紀輕輕就掌管一家大鹽號,地位和至衡她爹、包括和我爹都是平起平坐的呢。這包辦婚姻是不好,但誰要給我包辦一個這樣又有錢有好看又能幹的老公,我可是會開開心心認命的喲。”
錦蓉道:“你不要你那娃娃親了?”
芷蘭把手裏的緞子一放,很認真地對錦蓉道:“小心,咱們在這兒說可沒關係,當著他的麵可千萬別說什麼娃娃親。”
錦蓉噗哧一笑。
芷蘭道:“你說我們包辦婚姻,你呢?你家沒給你包辦嗎?”
“在我家,我的事情可是我自己作主。我的婚姻要我自己爭取。”
芷蘭聽到她語氣中的驕傲,喲了一聲,笑道:“行,你最好驚天地泣鬼神,轟轟烈烈地在咱們清河找一個,我好親眼看看你怎麼爭取你的婚姻。”
錦蓉摸著綢緞隻是微笑。
芷蘭忽然道:“你知不知道,至衡的未婚夫可是留過洋的,她的六個哥哥,也都是留洋回來的,不都婚姻包辦嗎?可見在咱們這兒,有些可以新,有些卻是永遠都走的老一套。”
錦蓉聽了一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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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對財物珠寶本不上心,但靜淵那三十抬聘禮,卻著實讓她瞠目。
打開一個個箱籠,裏麵滿滿珍寶器物,炫目晃眼,孟家大少奶奶秀貞按著單字一一報給孟夫人和七七聽,一麵又笑道:“這些東西,沒有十年是預備不了的,姑爺家真是有心。”
其他的幾個少奶奶在一旁看著熱鬧,為哄得孟夫人開心,也大聲附和。隻四少奶奶沅荷藏不住心事,酸酸地說:“連插頭花的台子都預備了,這不是該咱們娘家準備的嘛,還真會擺譜。”
孟夫人笑道:“你哪裏懂,它這個用的是沉香木,一般家用哪用得了,想是當年禦賜的東西,送來也隻是做做擺設,你倒真以為是拿來給你妹子放插頭花的呀?”
沅荷隻好笑道:“母親說的是。”
秀貞見七七臉色茫然,還道她倦了,便向孟夫人道:“七妹身上有傷,一路來也沒休息,讓她去睡會兒。”
孟夫人拉著七七的手,問道:“累了?”
七七點點頭,勉強笑了笑:“吃了午飯倒是有些乏。”
“那回你屋子裏歇著吧。”
七七回到自己屋裏,躺在床上,隻覺得這些日子來時間如飛,宛如做夢一般,一時盼靜淵早點來看她,一時又有些害怕見他,忽又想靜淵生意上究竟有什麼麻煩,三妹回家會不會被秉忠責怪,千頭萬緒鑽入腦海,躺了許久方睡著。
可快兩個月過去了,靜淵卻並沒有來孟家找她。
芷蘭錦蓉來喝茶,錦蓉說到靜淵得了艾蒿灘的一個大鹽井。七七心裏一動:“艾蒿灘?”
錦蓉道:“我聽我哥哥說的,他說林東家真是仗義,艾蒿灘那鹽號一堆的爛帳,他還敢去淌渾水,據說和那家鹽號的東家是好朋友。”
七七忙問:“是傅家的鹽號嗎?”
錦蓉奇道:“咦?你怎麼知道?那姓傅的少東家據說吸鴉片,欠了一屁股債,把他老爹給氣死了。你說這林少東家怎麼會認識這麼個朋友?這可叫遇人不淑。”
芷蘭忙給她眼色,錦蓉回過神來,便沒有說下去,咳嗽了一下,抓了把瓜子一顆顆剝了起來。
七七用手中茶蓋撥了撥茶葉,她看著碧水般的茶湯,卻覺得似有一團渾濁的雲映在裏頭,一股鬱悶陡然升起,便把目光投向庭院,榕樹發了新芽,舊葉灑了一地,她驚覺原來春色明迷,暮春都已過了,恍惚間已快近端午,自己就這麼糊糊塗塗辜負了一季春光。
送走芷蘭二人,她立刻去運豐號總號找善存。秉忠和賬房一夥計正對著一本票賬,善存在一旁看著,見她來,笑道:“你從不愛來鋪裏,今天是唱的哪出?”
七七道:“閑著沒事,過來玩玩。”
善存道:“你以後嫁給鹽號東家,來熟絡下也好,隻怪我以前沒怎麼交過你。你去一旁坐著等我會兒。”
七七找了張凳子坐下,見正中神位上供著的香快燒沒了,便又起身,另揀了三根香燃著。善存一麵看著賬,回頭見她拿了香拜了拜,恭恭敬敬插進香座,笑著讚許地點點頭。
秉忠和夥計理完賬,向善存低聲道:“賣一斤收三厘稅,倒是比前兩年輕了些。不過傅家這一次虧空太多,咱們拿了來,隻怕落不著好,倒可以看看林東家的意思,他要自己擔著也不是不可以。”
善存道:“我自有計較。”
七七聽到他們說起傅家和靜淵,忍不住道:“不是林家得了傅家的開泰井,怎麼又扯到咱們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