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聲音冷凝,不帶一絲感情:“睜開眼睛看我!”
“不看,非禮勿視!”肉帛相見,能看到什麼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她實在不敢想象甫一重逢就是這麼激烈的場景。
孫無慮厲聲喝道:“睜開!”
白天藍一抖,一顆心似乎也要跳出嗓子眼,她疑惑又委屈,剛還好好兒的,怎麼忽然就這個態度?惶惶睜眼後,正好撞上他冷厲堅硬的目光,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可怕眼神,她又是一抖,顫聲問:“怎麼了?”
他拉著睡袍前襟,一字一頓地說:“解釋一下。”
白天藍恍然,原來如此。鞋架的男士拖鞋,浴室裏成套的剃須刀、須後水、牙具,原本掛在壁勾、此刻穿在他身上的男款睡衣
說出事實,解除誤會?然而這個事實令人啼笑皆非。
將錯就錯,徹底決斷?反正早已一錯到底。
她想起孫太太,想起顧曉萌,想起孫無憂,想起母親,也想起她自己不過一霎便有千百轉思緒從心頭掠過,刀割般的陣痛之後,她終於狠下心腸,轉過頭去,咬牙道:“我找了新男朋友。”
孫無慮一言不發,隻是捏住她下頦,迫使她重新麵對自己。四目再次相對的那一刻,她渾身劇震,他投來的根本不是目光,而是尖刀利劍,是銀鉤鐵劃,透過她的瞳孔剖開她的身體,凶狠而殘忍地吸吮她的生命,攫取她的靈魂。
她一把推開他,轉身就走,可下一秒又被按了回去,男女體力差異讓她沒有絲毫反抗機會,隻能被迫站上審判席。就像故事開始的那樣,他掌心覆上她心口:“繼續玩遊戲,問一句答一句,不要說謊。當然,願不願意,取決於你。”他說著就笑了,可那抹微笑裏盡是涼意。
白天藍想起初定情意那個晚上,相似的場景,相似的言語,可當初的悸動與旖旎卻已不複,隻剩下滿腔酸澀與苦楚,她點點頭,迎上他的眼神,同樣的開始就該有同樣的結束。
孫無慮見她這麼配合,倒有些意外,笑道:“很好。多久了?”
“什麼?”
“新人。”
“半年。”
“做什麼的?”
“谘詢。”
“經常來?”
“偶爾。”
“偶爾是什麼頻率?”
“一周兩到三次。”
隨著她的回答,孫無慮眼中的怒氣也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更重的哀鬱與悲涼,抹不去化不開,最後,他終於鬆了手,頹然靠上洗手台,眼神飄渺空洞,唯餘一片蒼茫。
他就這麼慘淡又淒楚地看了她一眼,白天藍頓覺有萬箭攢心而過,強烈的情緒翻滾在胸口,愛與痛此起彼伏地迸發,豁出去了,顧不得了,什麼都不重要了,她隻想抱住他,親吻他,告訴他分別以來無時或忘、從未淡去的愛。
“阿慮”在跌宕與煎熬中久違的兩個字終於脫口而出,他卻放聲大笑,她怔怔愣住,千言萬語再不知該如何開口。
孫無慮目光中的憤怒、冷厲、哀鬱、悲涼一掃而空,此刻看起來一如往日般深湛雋永,外帶著幾縷狡黠,他拿著個東西在她麵前輕輕一晃,笑著說:“半年二十六個周,一周兩三次,折中算的話,他來過六十五次。就這,睡衣吊牌還得等到我來摘,你新找這男人,怕不是個二百五吧?”說完這句,把吊牌往垃圾簍一扔,伸手在白天藍臉頰摸了一把,哈哈大笑著走出浴室。
白天藍出竅的魂魄尚未歸來,在心旌神搖裏眼睜睜看著他優哉遊哉地給自己倒水,又優哉遊哉地坐去沙發,許久許久終於反應到是西洋鏡被拆穿,霎時間狂喜、憤怒、委屈、心酸各種念頭狂湧而來,她再也克製不住,哇的一聲,頓足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