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雲中魚(1 / 3)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我沒有想過再回這座古鎮,畢竟我的落腳處都長期出租給他人了。當初走的時候,計劃著留住什麼,卻什麼也沒帶走,不知道腦海中存留的畫麵算不算——現在它們也積了灰。不過,這不就是現實嗎?

沒有什麼能被帶走,卻可以留下。隻可惜我隻是個過客,還是路過。

腦海裏忽然簪花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我頓覺自己很好笑。好像很久前看過的一部隻有三集的影視作品,裏頭有個人說,比錯過更殘酷的是路過。然而那一次錯過,竟成了一道難以愈合的輕淺傷口,惟有時光是良藥。

或許,遇見就是個錯誤。

我合上手中冊子,這麼想著。

又一次路過這古鎮啊。

或許相遇就是個錯誤。

我正在讀鄭愁予的《錯誤》,這首詩本不適合我讀,但是寫得極美,隻要是美的事物就值得付出精力。

眼下是春天,三月,春最旺盛的月份。二月還有鵝毛大雪,稍嫌其冷,四月芳菲落盡,尋一枝桃花還得爬山淋冷汗吹冷風,不劃算。

我的小妹一直覺得像我這麼做作文青的男人不多了,我也深感寂寞,時常生出點“棋逢對手”的渴望。雖然那點渴望,微乎其微。

要知道,一切皆過客,人麼是,物更是——就像這屋子,我不日便會離去,它也將迎來下一位住客。

暫住的房子在一條老街,是古時的樣式。向光性不錯,屋內擺設也有味道,我很滿意——除了旁邊不遠處是火車站。我真是聽夠了火車的“況且”聲,卻毫無辦法。逮著機會向小妹吐苦水,她卻冷冷一笑:是誰不願意在窗外裝隔音板的,說影響房子美感的?我一聽:那我還是繼續勉為其難的忍受吧。小妹說:你別這幅樣子,四月你不就走了,有生之年都不見得回來一次,好好珍惜吧,不是所有人都能每天聽“況且”的。

我聽了哈哈大笑。

也是,不久這屋子,這“況且”聲都將成為過客,何不一笑而過?

小妹又提醒我道:我早提前把屋子租出去了,你收拾好東西,免得到時候回來拿不方便。我說好。收拾東西麼,有什麼是值得帶走的呢?好像在現在的年代,一切都有辦法得到。帶走這個詞太粗暴了,換成“留下”就舒適多了。然而思考留下也令人苦惱,於是我出門去尋找一些可以留住的東西。

——像三月的柳絮。

它真好看。輕飄飄地飄著,柔軟無依,難解難分,怪不得古詩人用它來鋪墊情感。滿城風絮啊,可惜此處並非梅子雨時。我仔細地觀察它,直到眼睛疲倦才去往下一個地方。

橋邊。水鄉總少不了的。畢竟小橋流水人家。

以往橋下橋上都是賣風味小吃的,或者一些奇巧的小玩意兒。我的目光卻一下子落在一位簪花女子身上。

嗯對,簪花女子。

在首飾花樣百出、銀飾引領潮流的現代,在一個破破的但是清純的古鎮,卻可以看到一位頭上簪著花朵的女子。

她十分年輕,可以確定的是比我小——男人的直覺。她的側臉很好看,是我說不上來的好看。我的視線下移,落到她麵前擺著的攤子上。喲謔,這賣的是什麼?亂七八糟,什麼都有:一枝枯瘦的桃花標本、一枚舍利子、一本字典、一柄小紅傘、一根簫還是笛?……奇奇怪怪。

我挺好奇這個攤子,於是停在她麵前。

看清了她發鬢間簪的不是桃花,而是——薔薇?

簪了薔薇的女子抬頭問道:“買東西的?”

廢話,不買東西瞧什麼。

“你看起來不像是有購物欲望的人啊?”像是聽出了我的心聲,她悠悠道。“要坐火車的人都是一副恨不得帶上全副身家的表情,而要上火車的人則恨不能扔掉所有行李。你和他們剛好相反。”

我略詫異的看著她。遠遠地,一輛火車經過,又是那熟悉的急切的令人煩躁的“況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