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幾日,韓征這日難得午後便回來了。
施清如正準備小憩一會兒,瞧得他竟這個時辰回來了,又驚又喜,笑道:“今兒不忙嗎?”
韓征上前坐到她床頭,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還好,不是很忙。起來吧,帶你出門去。”
施清如如今是都督府的女主人,上下都知道她在韓征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想去哪裏都可以,無人敢攔,便是韓征,也從不限製她的進出自由。
隻她卻對出門素無太大的興趣,也是因為獨自出門,連個作伴的人都沒有,委實沒意思。
可有韓征陪著她一道出門,那就不一樣了,她自然很樂意。
遂高高興興的換了衣裳,綰了頭發,帶著桃子采桑,便隨韓征一道出了門去。
還當韓征要帶她去逛首飾衣料鋪子之類,待晚些時候,再帶她去酒樓吃喝一番,換換口味,也就差不多到時間該回去了。
不想韓征卻一路帶著她進了一個醫館的後門,待扶著她下了車,進了後堂落座後,方笑道:“施大夫,打今兒起,這可就是你的醫館了,快裏裏外外都瞧瞧,有什麼需要填補整改的地方吧。”
施清如一開始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醫館?可這、這……”
這明顯是一家很成熟的醫館了,滿屋子的藥香沒個三年五載的,可熏染不出來,隔著槅扇門,她還分明能聽見外麵的說話聲,好似大夫、掌櫃和病人們的說話聲都有,顯然這會兒正在營業當中。
那怎麼能是她的醫館呢,人家老板多年的心血甚至是祖業,豈肯輕易就轉讓的?
韓征似是明白她的顧慮,笑道:“放心,我沒有以勢逼人。這家醫館的老板打算回鄉盡孝於父母膝下,於是整個兒轉讓醫館,我瞧著色色都是齊全的,於是盤了下來,如此接下來幾個月裏,你便不必日日都悶在家裏了。”
施清如這才驚喜交集起來,“真的嗎?那這份禮物可真是太合我心意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了。”
韓征見她雙眼燦若星辰,整個人也一下子變得充滿了生氣與活力,雖早已料到她收到這份禮物後一定會很高興,卻仍沒料到她會高興到這個地步。
自己心下瞬間也是說不出的熨帖,笑道:“我的乖乖喜歡就好,至於感激,回頭我們再慢慢兒說也不遲,現下你還是先裏裏外外都瞧瞧吧。”
施清如早想裏外都瞧瞧了,聞言哪裏還等得,忙應了一句:“那我去了啊。”,出了後堂,去了前麵。
就見前堂並不算大,不過三間門臉罷了,好在徑身還算深,一半便辟作了藥房,另一半則擺了幾張長案,彼時正有兩名三十出頭的大夫在給病人診脈,後邊兒還各排了四五個病人,臉色都有些愁苦。
施清如便知道兩名大夫應是醫館的坐館大夫了,又見櫃台後站著的掌櫃雖滿臉的笑容,一雙眼睛裏卻時不時閃過精明的光,再看幾個學徒小二亦是機靈能幹。
心裏便又對這醫館滿意了幾分,對韓征的感激也添了幾分,他這份禮物,真可謂是送到她的心坎兒上了!
韓征一直在後堂一邊吃茶,一邊等著施清如,見她回來時,雙眼比方才更明亮了,因笑道:“看來夫人看過我的禮物後,更滿意了?”
施清如忙笑著點頭:“嗯,是更滿意了。”
說完湊到韓征耳邊,低道:“今晚一定要好生答謝夫君一番才是……”
見韓征雙眼驀地發亮,明顯想要打蛇隨棍上,給他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忙咬牙補充,“晚間回去再說,你這會兒給我嚴肅一點啊,不然指不定我就改變主意了。”
韓征立馬蔫兒,“好嘛,誰讓我在家裏就是這般的沒地位呢?”
施清如這才笑起來,“知道自己沒地位就好。對了,大家都知道老板已經換人了嗎?”
韓征道:“掌櫃的知道,其他人應當約莫也知道,隻不能確定而已。我這便讓掌櫃的進來,彼此認識後,你便召齊了人,該認識的認識,該立規矩的立規矩吧,畢竟如今你是老板了,以後裏裏外外都你一個人說了算。”
說完拍了拍手,與桃子采桑一道侯在外麵的小杜子便請掌櫃的去了。
掌櫃的很快來了,因之前已見過韓征一次,進來便行禮:“小的見過東家。”
雖不知道韓征的真實身份,但他那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尊貴與氣勢卻是能看到、能感知到的,自然加倍的恭謹。
韓征淡淡“嗯”了一聲,“這是夫人,以後她才是你的東家,醫館裏裏外外的事,也都她一個人說了算,明白嗎?”
掌櫃的方才瞧得施清如自後堂出來,便在猜她到底是東家的誰了,因她沒梳婦人的發式,還在想這莫不是東家的妹妹?不想竟是夫人,且以後這才是自己真正的東家了,心下免不得存疑。
這東家要送夫人鋪子產業做脂粉錢,討夫人喜歡,送旁的什麼不成啊,怎麼偏想到送醫館呢,夫人一個嬌滴滴的內宅女流,看起來年紀也至多十六七,在這方麵能懂什麼啊,還‘都她一個人說了算’,回頭要是把醫館弄得亂七八糟的……
隻這想頭絲毫都不敢表露出來,東家一看就非富即貴,怎麼想的豈是他一個小小掌櫃的能置喙的,便回頭真弄得亂七八糟,虧了銀子,乃至歇業關門了,也是東家自己的事兒,他哪裏管得著?
還要忙忙笑著給施清如見禮:“小的見過夫人……東家,以後但憑東家吩咐,小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掌櫃的眼裏的疑惑與輕蔑雖轉瞬即逝,也足夠韓征與施清如看出來了,韓征咳嗽一聲,就要說話。
卻給施清如以眼神製止了。
以貌取人乃是人之常情,誰也不能奢望第一次見麵的所有人都對自己讚許有加,都得多加了解後,才能有所改觀,光靠韓征給自己出頭算什麼,她得憑自己的本事讓掌櫃的和所有人都口服心服!
施清如因笑道:“以後就要多賴丁掌櫃費心了,且去看看大夥兒這會兒忙不忙吧,若不忙,大家彼此先認識一下吧。”
丁掌櫃忙應了“是”,轉身出去了。
韓征這才與施清如道:“看這兩日自掌櫃的往下,是不是都合用、都聽話忠心吧,若不好,就都打發了,另招新的人也就是了。”
他送這醫館給清如,是為了讓她遂心順意,可不是為了給她添堵的。
施清如已笑嗔道:“誰能一見麵就對自己的新東家口服心服啊,尤其我這麼年輕,掌櫃的又是有一定本事的人,那兩位坐館的大夫同樣亦是,總得我露幾手,讓他們知道我不是繡花枕頭後,才能對我口服心服啊。你就別管了,這醫館既已是我的,你方才也說了,以後裏裏外外的事都我一個人說了算,那就由得我去,不然你就是懷疑我的能力,看輕我了?”
韓征自然相信她的本事能力,自失一笑道:“我這不是關心則亂麼?好吧,那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本來還說要與你壓個陣的,如今看來,也是不用了。”
施清如笑道:“自然不用,光我一個人已經是大材小用了,再出動你,那不是殺雞用牛刀麼?實在忒浪費了,你就安心在這裏坐著,等我凱旋歸來吧!”
說得韓征笑起來,“那你去吧。”
目送了她出去,方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起茶來。
施清如再次去到外麵,就見丁掌櫃已掛好“暫時歇業”的牌子,將所有人都召齊了,瞧得她出來,便笑著給眾人介紹:“這便是我們的新東家了。”
眾人聞言,臉上都閃過跟之前丁掌櫃差不多的神色,尤其兩個坐館大夫,這麼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以後竟是他們的東家了,看來好好兒的醫館怕是撐不了多久,他們得盡早找下家了。
施清如當沒看見眾人臉上的遲疑一般,笑著一一問了眾人的名字,又不經意露了兩手,“我才聞著有些藥材好似有些微的受潮了,想是前陣子梅雨季節所致,等過幾日太陽好時,可得好生翻曬一番才是……言大夫這兩日當是有些上火吧?在為病人盡心醫治的同時,可也得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我明兒會辰時之前到醫館開始坐診,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言大人宿大夫可得不吝指教才是。”
眾人心下的輕慢之色便立時散了一半。
紛紛應道:“多謝東家關心。”、“指教萬萬就不敢當,東家實在折殺我們了。”
倒不想這位嬌滴滴的新東家,聽起來竟像是個行家啊,看來情況應當沒有他們想的那般糟糕,醫館一時半會兒倒不了才是,不過他們也得加倍經心了才是,斷不能做了新東家借以立威的出頭鳥啊!
施清如身為當事人,又在宮裏沉浸了這麼久,豈能察覺不到眾人前後態度想法的轉變?
麵上卻不表露出來,隻又交代了眾人幾句,再讓掌櫃的叫了席麵來,敬了大家一杯酒後,便先與韓征一道離開了。
待馬車上了大街後,她才偏頭問韓征,“如何,我方才鎮住場子了吧?這下總信我有那個能力了吧?”
韓征見她嬌俏可愛,整個人也是這程子以來前所未有的快樂,笑道:“我早說了信你的能力,這不還是要擔心麼,就像你,嘴上說著我‘能者恒能之’,還不是時時都為我懸著心啊?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先帶你去酒樓用晚膳,有什麼話,待會兒回家再慢慢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