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福祥聽得太後的話,立時看向了隆慶帝,他可是皇上的近侍,自然隻聽皇上的。
隆慶帝不防太後竟當著自己的麵兒還要越俎代庖,心裏越發不悅了,今時不同往日了,母後莫不是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但見太後滿臉的鄭重,又想到總是自己的親娘,難不成還真會當麵害自己,到底不能做得太絕情,遂衝崔福祥點了一下頭。
崔福祥便帶著所有服侍之人行了禮,魚貫退了出去。
隆慶帝這才看向太後,“母後有話這下可以但說無妨了。”
等說完了,他便可以安排崔福祥送她又回大相國寺了,雖是自己的親娘,方才聽得她要見他,他第一反應還真有些不想見,可人已在外麵,他又不能直接說不見……他們母子終究已是回不到過去,以後彼此還是離得遠些的好,彼此也能少些氣生。
太後卻顯然不打算自己說,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段嬤嬤,“竹隱,你來說。”
段嬤嬤便屈膝應了一聲“是”,看向隆慶帝笑道:“皇上,太後娘娘今日其實是特地回來告知皇上一個好消息的。前幾日太後娘娘帶了奴婢在大相國寺的大雄寶殿上香時,無意瞧得一位夫人去酬神,原來那位夫人與夫君成婚二十幾載,如今已近半百之年,卻一直膝下空虛,眼見隻能過繼侄子為嗣了……”
隆慶帝先聽得段嬤嬤說有好消息告訴自己時,心裏還不以為然,母後如今滿腹的怨憤,哪來的好消息告訴自己,不是壞消息,已經謝天謝地了。
不防段嬤嬤說的情形,與自己何其相似,感同身受之下,不由自主便聽住了,甚至等不及段嬤嬤把話說完,已急聲追問起來,“後來呢?”
段嬤嬤笑著繼續道:“皇上且別急,且聽奴婢慢慢道來。卻不想那位夫人房裏有位姬妾,新近卻有孕了,於他們夫婦來說,豈非天大的喜事?因那位夫人曾在菩薩麵前發過願,隻要能得償所願,定替菩薩重塑金身,所以特地先去酬謝菩薩,打算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後,再與菩薩重塑金身。太後娘娘聽了後,立時讓奴婢去打聽那位夫人是誰,奴婢一打聽,原來竟是宣武侯夫人。”
“宣武侯夫人?”隆慶帝早已是忍不住滿臉的驚喜了,“可打聽確實了,她房中真有一位姬妾有孕了嗎?”
本來京城勳貴眾多,宣武侯府又算不得一流人家,隆慶帝高高在上,怎麼可能一提哪個勳貴人家都知道?
但宣武侯的情形與他實在太相似,都是年近半百,依然膝下空虛,實在逼不得已了之時,惟有過繼立嗣,可自己好容易才得到的江山、爵位,如何甘心傳給兄弟們的兒子,白為他人做嫁衣?
自然是要傳給自己的兒子,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才是!
可如今,宣武侯的一個姬妾竟然有孕了,說明什麼,說明老天終於開始眷顧宣武侯了,當然,更大的可能性,還是宣武侯多半得了什麼秘方良藥,——那豈不是意味著,他也極有希望終於有自己的親生骨肉了?
段嬤嬤已笑道:“本來當日奴婢就勸太後娘娘立時回宮,告知皇上好消息的,可太後娘娘怕萬一弄錯了,讓自己和皇上都空歡喜一場,便沒有立時回來。而是讓奴婢悄悄出寺,去找宣武侯夫人親口確認過她房裏的確有一位姬妾有孕,且已快兩個月了,隻宣武侯夫婦怕知道的人多了,會生出變故來,一直不曾聲張而已,但奴婢可以保證,已是確鑿無疑了。”
隆慶帝已激動得直搓手了,“那還等什麼,朕要立時傳宣武侯,崔福祥——”
卻被太後給阻止了,“皇帝還是先別聲張,最好連跟前兒最親近之人都瞞著的好,以免徒生變故。那宣武侯府說到底不過一個小小的侯府而已,宣武侯夫婦尚且不敢聲張,為的就是怕樂極生悲,何況皇帝這還是萬裏江山,就更得防人之心不可無了!”
隆慶帝聽得連連點頭,“母後這話極是有理,眼下的確不宜聲張,那依母後之見,該如何是好?”
宣武侯好歹已有姬妾懷上了,他卻八字還沒一撇,且就算他哪個妃嬪也天幸有孕了,生不生得下來,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又能不能養住,都是未知,也實在有太多變生肘腋的機會了。
可不得加倍的小心謹慎,絕不給任何人以可乘之機嗎?
他都等二十幾年,都已徹底絕望了,才終於柳暗花明,重新看到了希望,且希望還比以往都大,決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太後道:“依哀家之見,還是哀家回了大相國寺後,悄悄兒傳了宣武侯夫人到跟前兒,仔細問過她可有什麼秘方良藥後,再讓段嬤嬤先送回宮裏,讓皇帝悄悄兒吃用起來的好。如此於社稷於自身都有莫大益處之事,宣武侯夫人自然省得輕重,定會加倍盡心的,皇帝意下如何?”
隆慶帝忽然有了希望,心裏待太後自然又不一樣了,忙道:“那就依母後所言,先秘密行事的好,隻是也太辛苦母後了,大熱天兒的還要車馬勞累的來回奔波,兒子心裏著實過意不去。”
太後擺手道:“自家母子,不說這些生分話兒,哀家也是由衷盼著皇帝能好,盼著能早日抱上嫡親皇孫的。”
沉默片刻,歎道:“先前皇帝之所以對哀家有誤會,蓋因哀家的確有那麼一二分私心,畢竟當初我們母子真的是殫精竭慮,九死一生,才終於有了之後的至尊富貴與尊榮,叫哀家如何甘心白為別的女人的兒孫做嫁衣?自然要給了咱們自己的血脈、與咱們自己最親的人才能甘心,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再者,也是因為琅兒那孩子著實是個好的,哀家瞧著皇帝也自來喜歡他、看重他,隻當……才會有那個想法的,但要說哀家有縱容你皇姐對你不軌,卻是絕對沒有的,這世上哪個母親,做得出縱容自己的兒女骨肉相殘之事?便是你皇姐,哀家不是因為她已經不在了,才會繼續袒護她,而是她也真做不出對聖躬不軌之事,這一點哀家也是可以下保的,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或是奸人作祟,等他日哀家找到了證據,皇帝自然也就明白了。”
隆慶帝聽得太後又開始舊話重提,袒護福寧長公主了,哪怕她已不在了,心裏還是不舒服,臉上便不免帶出了幾分來,“母後,皇姐都已不在了,再說什麼都已沒有意義了,這一節便不提了吧。”
段嬤嬤見隆慶帝臉色不好看了,忙也笑道:“是啊太後娘娘,眼下可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呢。”
太後這才自失一笑,“嗐,看哀家這是一嘮叨起來便沒完了,果然老背晦了。但哀家還是想讓皇帝知道,哀家也是做夢都盼著嫡親皇孫,做夢都盼著你們姐弟都能好的,可惜……罷了,且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那就定了,待哀家回了大相國寺後,便悄悄兒傳了宣武侯夫人到跟前兒細問。隻是一點,為怕走漏了消息,皇帝最好能把大相國寺那邊護衛的人大半都撤了,此事也先一個人都別告訴,尤其不能告訴韓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