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五回 抉擇 曙光(3 / 3)

不然他還真缺乏一個正當的起事理由,又不能直接亮明身份,說他是先太子的兒子,如今是為父報仇,討回本就該屬於他們父子的東西,萬一中途出個什麼變故,他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施清如聽罷韓征的話,也皺起了眉頭,緩緩點頭道:“督主言之有理,總得皇帝身邊有奸佞了,才好清君側,也得等勝利已經實實在在握在咱們手裏了,才能真正一呼百應。不然肯定無論如何都少不得質疑督主身份之人,縱不至功虧一簣,卻也免不得橫生枝節,不能讓所有人都口服心服了。”

韓征“嗯”了一聲,“我也是這麼想的,且如今就算讓皇帝希望破滅了,開始自暴自棄,他也一樣容不下我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些日子他聽到的我是如何囂張弄權的話,勢必已車載鬥量;更兼還有我沒有一早就讓老頭兒給他調治身體,讓他至今膝下空虛這根刺已深深紮進了他心裏,他就更容不得我了。”

施清如聽他提到常太醫,忙道:“你這些日子見過師父嗎,他老人家可還好?”

韓征道:“我沒親去瞧過他,倒是小杜子和沈留去過,都說他還好,還帶話兒給我們,讓我們別擔心他,忙碌了大半輩子,他如今正好趁此機會歇息一番,養精蓄銳一番,待明兒重見天日後,便能越發的精力充沛,救治更多的人了。”

施清如聞言,歎道:“虧得師父想得開,也沒受太大的委屈,不然我這心裏就更過意不去了。”

頓了頓,扁嘴道,“那我這些日子讓小晏子盯著宣武侯府和張家,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豈非都白費了?我果然什麼忙都幫不上你。”

韓征見她怏怏的,忙笑道:“哪裏什麼忙都幫不上我了,之前太後為什麼會忽然就與皇帝重歸於好了,不就是因為你,我才知道的嗎?何況誰說你告訴我的這個消息就派不上用場了,我不打算告訴皇帝,可沒說不打算告訴太後,不若我們先猜一猜,太後知道此事後,會做什麼選擇?”

施清如聽他明顯另有打算,方來了精神,道:“我猜她就算知道了,隻怕也不會、至少不會立時告訴皇上,不然皇上肯定會遷怒於她,那她還怎麼置我們於死地,她可早就恨毒了我們,隻怕做夢都在喝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

韓征笑道:“可見我們是何等的‘心有靈犀一點通’,我也是這麼想的。她縱然知道了,勢必也會先瞞著皇帝,甚至瞧著皇帝繼續補品當飯吃,也不會阻止,不然可就要露餡兒了,一旦露餡兒,又還怎麼報仇雪恨,怎麼將我們踩在腳下,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可還是那句話,是藥三分毒,等皇帝適得其反,身體承受不住之時,才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的親娘一直在坐視自己毒從口入,不知道心裏會是什麼滋味兒?”

施清如沉吟道:“他身體底子早就虧空得差不多了,一時怒極攻心之下,便跟當初太後一樣氣得吐血乃至偏癱,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也是極有可能的。屆時咱們再把消息傳開,就說是太後夥同宣武侯謀害聖躬,意在垂簾聽政,甚至效仿武皇,你要‘清君側’,便更有說服力了。”

“隻是宣武侯進獻的所謂密藥,隻怕也不敢過分了,他總得顧忌著聖躬吃了他的藥後,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他和整個宣武侯府可就隻剩死路一條了。所以縱皇上一直被蒙在鼓裏,一直吃著他的藥,也誰都說不準他什麼時候會吃出問題來,什麼時候會倒下……督主,如今禦前還有你的人嗎?”

想也知道隆慶帝肯定已把禦前的人都換過了,那這麼短的時間內,督主要安插自己的人進去,豈能沒有難度。

韓征夷然道:“自然有,崔福祥雖把備選的人都過了幾遍,那麼多人,卻總能有可乘之機。”

施清如點頭,“那就好。督主,要不設法兒弄清楚宣武侯進獻給皇上的到底是什麼藥,是丸藥還是旁的,我如法炮製也給皇上配幾副吧?隻要略微添一兩味藥進去,或是添減幾味藥的分量,便既不至讓人瞧出破綻,又能讓藥效大不相同了。”

那便能更精準的算到隆慶帝的身體什麼時候會撐不住,發起最後的進攻,保證一擊即中了。

韓征立時明白了施清如的意思,“要弄到宣武侯進獻的到底是什麼藥,倒是不算難,可你的手是用來救人的,我不想讓你白白髒了手。”

施清如看向他,正色道:“所謂救人與害人,很多時候都是相對的。譬如我某日路過,看到了一個重傷之人,‘醫者父母心’,我理當救他對不對?可若那重傷之人是個惡貫滿盈,為害鄉鄰的,我救了他,便是害了鄉鄰們,那我還算是救人嗎,分明已是在害人了;反之,我若不救他,任他不治,鄉鄰們便都得救了,那我便也是在救人了。”

“如今皇上的情況也差不多,在其位謀其政,他可無論如何都算不得一個好皇帝,前些年督主還沒執政時,多少地方賣兒賣女,民不聊生?都是因為他懈怠庸碌,隻知享樂之故,也就這幾年許多政事都是督主做主,百姓們日子才好過了些。所以我給他配藥,便也算不得害人,恰恰是救人了,不管旁人知道了會怎麼看怎麼想,至少我自己問心無愧,那就夠了。”

韓征仔細想了想施清如這番話,恰是“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牘,誰之過也”的直白解釋,因緩緩點頭笑道:“倒是我著相了,遠沒有你透徹明白,那我回頭便讓人弄那藥去。”

將來他自然不會像隆慶帝那般庸碌懈怠,定會勵精圖治,讓治下百姓都安居樂業。

那清如的確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了,救的人還是萬千之眾,所以老天爺定不會懲罰她的,縱要懲罰,也請一並降到他身上,讓他來承受便是!

施清如笑道:“最好快一點兒,我配也得時間。對了,我聽小晏子說,這些日子西廠發展壯大得極快,崔福祥也處處與你別苗頭,你一定多生了不少的氣吧?”

韓征輕“嗬”了一聲,“崔福祥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兒,愛占便宜,綽號‘崔貔貅’,從來都隻肯進不肯出的,這些年不知道多少妃嬪宮人吃過他的虧,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但凡有點兒門路腦子的,都知道在他手下混,是不可能有好未來的,所以他雖短時間內便拿著皇帝‘二十四衛裏隨便抽調精英’的雞毛當令箭,聚齊幾千萬把人了,卻大半都是烏合之眾罷了,不足為懼,你就別擔心了。”

施清如歎道:“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呢,如今師父已身陷囹圄,你在朝中也是舉步維艱,我得多沒心沒肺,才能不擔心?皇上這些日子一定給了你不少氣受吧?”

韓征雖知道自己說‘沒有的事兒’,施清如也不會信,卻仍是笑道:“還好,他以前是無知無畏,才能在我麵前擺皇帝的架子,如今知道得越多,反倒越發的謹慎,當麵待我也越發的和顏悅色了。畢竟批紅的大權還在我手裏,他短時間內要收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隻能一步一步來。”

施清如心下自然明白他是在報喜不報憂,他都忙到有家不能回了,足見朝中局勢已緊張到什麼地步,怎麼可能像他說的這般輕鬆?

卻也沒再追問,隻笑道:“知道你還遊刃有餘,我便安心了。隻是要怎麼才能讓太後知道施蘭如腹中的孩子不是宣武侯的,她高興得太早了呢?”

韓征笑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自然會安排的。時辰不早了,要不我們早些……歇息?”

他也好酣暢淋漓一番後,好生睡一覺,這些日子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也就此時此刻,置身他和清如最安穩的小窩裏,眼前便是最心愛的她,他整個身心才能暫時放鬆下來。

施清如當然知道他的此‘歇息’非彼‘歇息’,雖還有話想問他,想著他這些日子必然是壓力巨大,而某些事恰是男人緩解壓力與疲勞的良方……也就暫時打住了,隻向他張開了雙手,嬌嗔道:“那你還等什麼?”

韓征立時笑著上前,打橫抱起了她,“遵夫人命,小的一定不讓夫人失望。”大步進了臥室去……

翌日,施清如腰酸腿軟的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自然韓征也已不在了。

她心裏卻因昨晚韓征終於回來了,還陪了她一夜,而安定了不少,心情自然也不複昨日的茫然與焦慮。

桃子和采桑打水進來服侍她時,就見她氣色比之前都好得多,因笑道:“夫人今兒氣色倒好,雨也停了,要不待會兒我們去園子裏逛逛?若實在悶得慌了,督主說還可以喬裝了出門去逛逛,隻要帶夠護衛即可。”

施清如不答反問,“督主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竟然一點兒沒察覺到,更別提起身送他了,可見睡得有多熟,不過也怪不得她,該怪他自己,誰讓他昨晚……

桃子笑道:“督主四更天起的身,讓我們千萬別驚擾了夫人,讓夫人好生睡一覺,然後便吩咐了我們服侍好夫人,簡單用了早膳後,便進了宮去。”

施清如點點頭,“嗯,知道了。”一麵下了床,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就見雨後的清晨一應花草樹木都是碧綠如新,陽光也正正好,還能隱隱看到一道彩虹。

她不由長長吐了一口氣,不管黎明前的黑暗多難熬,終究隻是短暫的,天也終究會亮,陽光也終究會普照大地,所以她實在犯不著焦灼,勝利一定會是屬於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