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除了從實招來,哪還有別的路可走?
隻得怯聲道:“回太後娘娘,臣婦房裏那姬妾腹中的孩子,的確不是外子的。至於是誰的,如此難堪恥辱之事,臣婦實在是羞於啟齒……但臣婦與外子真不是有心誆騙太後娘娘,更不敢欺君。臣婦與外子之前真的都當那賤人……當她腹中的胎兒是外子的,所以臣婦才會那般高興的去還願,可臣婦事先又如何能知道太後娘娘也在那裏,還剛好能讓太後娘娘聽見臣婦的還願之詞呢?”
“臣婦與外子最大的錯誤,便是高興得糊塗了,竟從未想過要去求證一下,可幾十年的夙願,忽然一朝得以成真,誰又能不高興得發瘋,高興得旁的事都顧不上呢?還求太後娘娘千萬明察,臣婦與外子也是實打實的受害者啊,尤其外子,連日更是氣得食不能言夜不能寐,麵上還不能表露出絲毫來,還能強撐著上朝,為皇上分憂,實在是……”
話沒說完,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肩膀也一抽一抽的抖動著,瞧著頗有些可憐。
太後與段嬤嬤卻隻是聽一半,扔一半。
事先也不知道,也是被蒙蔽了,應當是事實,畢竟換了隆慶帝的哪個妃嬪忽然有孕了,翻過彤史確認過隆慶帝那段時間的確有臨幸那個妃嬪,太後必定便不會再懷疑其他,而隻會高高興興的等著抱孫子,對那個妃嬪,也一定會看重有加,藥材補品各類好東西流水價一般送到那個妃嬪的宮殿了。
換了宣武侯夫婦自然也是一樣,確定了那段時間宣武侯的確有歇在那個有孕姬妾的房裏,隻怕便不會再想其他了,總不能宣武侯非要上趕著給自己找綠帽子戴,宣武侯夫人也非要將好容易才求來的子嗣,拒之門外吧?
可前幾日終於知道了,卻所謂的‘都因此大受打擊,亂了方寸,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稟皇上與太後娘娘了’,卻必定是假的。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舍不得將已含到了嘴裏的肥肉給吐出來,舍不得將好容易才得來的權勢高官給推出去,甚至還會有闔家治罪的風險。
所以不如冒險選擇隱瞞,不如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畢竟有舍才有得,比起飛黃騰達,高官厚祿,隻是戴一頂綠帽子又算得了什麼?他們本來也要過繼別人孩子的,不是嗎?
那就好辦了,隻要舍不得,就隻能言聽計從,隻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勁往一處使,等立了功後,縱有過,也可功過相抵,保住闔家的身家性命之餘,指不定還能高升呢!
太後待宣武侯夫人哭了一陣後,方淡聲開了口:“宣武侯夫人,你和宣武侯想過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知道了你們竟敢欺君罔上,等待你們的會是什麼嗎?”
宣武侯夫人瑟縮了一下,忙哽聲道:“臣婦與外子想過的,皇上勢必龍顏大怒,還不定會如何發落外子,發落宣武侯府。可臣婦與外子真的也是被蒙蔽了,情有可原啊,求太後娘娘給臣婦指一條生路吧,臣婦與外子一定給做牛做馬,以報答太後娘娘的大恩大德。”
太後淡淡道:“皇帝自然會震怒,別說皇帝了,哀家乍然知道時,都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不能全說都是你們的錯,哀家也多少有責任,要哀家不管你們,眼睜睜看著你們承受皇帝的雷霆震怒,哀家也做不到。”
宣武侯夫人聽得這話有門兒,忙道:“太後娘娘慈悲為懷,臣婦與外子一定惟太後娘娘馬首是瞻,一定不辜負太後娘娘的大恩大德。”
一麵說,一麵已搗蒜般磕起頭來。
太後卻沒有順著她的話再往下說,而是忽然問道:“你們獻給皇帝的所謂密藥,如今看來,也絲毫用處都沒有,不但沒有用處,是藥三分毒,時間長了,沒準兒還會對皇帝龍體有損了?”
宣武侯夫人忙擺手道:“回太後娘娘,不會有損的。那藥雖、雖如今看來,用處應當是不會有了,卻的確是補氣益腎的,定不會對皇上龍體有所損傷的,不然便是有一絲一毫的風險,臣婦也斷不敢獻上啊,求太後娘娘明鑒。”
喘了一口氣,忙又道:“臣婦聽外子說,皇上近來龍體已康健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想來就是那藥的效用也未可知,太後娘娘若是不信,召了太醫來,一問便知了。”
太後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那藥若是貿然給皇帝停了或是換了,皇帝豈能不起疑的?別說停了換了,隻怕她隻是召了禦前的人或是太醫,到跟前兒側麵問上幾句暗示幾句,皇帝都得立時知道並起疑。
她如今可冒不得絲毫的險,不然好容易才得到的大好局麵,又得毀於一旦了!
但既然藥本身沒有問題,皇帝吃了縱無益子嗣,卻絕不會於龍體有損,那再吃一陣子便也無妨了,——不然在此期間,皇帝身體出個什麼好歹,或是等她好容易扳倒了韓征,皇帝卻倒下了,她可要靠誰去;她辛辛苦苦得到的勝利果實,豈非也隻能白白便宜他人了?
至多等過些日子,她把韓征那個狗閹豎扳倒了,踩得他再也不能翻身後,再告訴皇帝,讓太醫再根據他實時的身體狀況,另外給他配藥也是就了。
太後因緩聲開了口:“竹隱,哀家乏了。”
段嬤嬤聞言,忙道:“那奴婢這便服侍您老人家回寢殿歇息去。”說完擊了幾次掌。
殿內候著的宮人們便魚貫進來了,在段嬤嬤的指揮下,扶著擁著太後就要離開。
宣武侯夫人見狀,不由慌了,太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呢,不是才說了她自己也有責任,不會不管他們嗎,那這是要做什麼,難道太後娘娘又反悔了不成?
念頭閃過,她已急道:“太後娘娘,您還沒示下臣婦與外子該怎麼做呢,求太後娘娘示下……”
太後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卻留下了段嬤嬤。
段嬤嬤隨即緩緩下了丹陛台階,走到了宣武侯夫人麵前,笑道:“夫人急什麼,太後娘娘雖回寢殿歇息了,我不是還在呢嗎?”
宣武侯夫人這才心下稍鬆,忙道:“那嬤嬤知道太後娘娘是什麼意思,需要臣婦與外子做什麼嗎?求嬤嬤千萬不吝告之。”
說話間,已捋下腕間成對的、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鐲子,拚命的往段嬤嬤手裏塞。
好在是段嬤嬤並沒拒絕她,宣武侯心下方又鬆了兩分。
果然就聽段嬤嬤道:“夫人且附耳過來,我細細告訴您吧……”
崔福祥去仁壽殿見了太後,太後隨即又急召了宣武侯夫人進宮之事,自然瞞不過韓征的耳目。
卻知道了也當不知道,還特意吩咐了沈留柳愚幾個,“本督如今被皇上猜忌,聲勢大不如前,肯定著急忙亂得緊,那一時不察一些小事,有所疏忽,也是有的,你們說呢?記住了,都給本督當不知道,讓你們底下的人不知道的便罷了,知道的也都得給本督當不知道。”
沈留柳愚幾個忙都應了:“督主放心吧,底下那些個兔崽子們雖不聰明,裝傻的本事卻是一個塞一個的高,斷不會壞了督主的大事。”
韓征這才滿意的點了頭,叫了小杜子進來,吩咐他回府一趟,把事情及時告訴給施清如,好叫她安心。
傍晚,施清如正坐在廊下給韓征納鞋底,就見小杜子又回來了,不由笑起來,“我還以為你總得明兒才再回來呢,沒想到這麼快又回來了,可是有進展了?”
小杜子給她行了禮,方上前幾步笑道:“幹娘所料不差,是有進展了。午後崔福祥便去見了太後,之後太後就急召了宣武侯夫人入宮去,也不知都說了些什麼,隻知道宣武侯夫人足足在仁壽殿待了一個多時辰,離開時聽說臉色也很不好看,眼睛也有些紅腫。”
施清如沉吟道:“但皇上至今並不知道這些事,對嗎?”
那太後的選擇便不言而喻了,終究在她心裏,還是達到自己的目的比較重要,自己能報仇雪恥,能手握權勢比較重要,至於隆慶帝的身體是否會受損,顯然是次要的。
指不定她還會理直氣壯的認為,那些藥吃了又沒有壞處,她怎麼就不能在知道沒有功效後,繼續讓隆慶帝吃了?
所以當初福寧長公主的死太後隻怕也不止是傷心女兒慘死,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更多還是在傷心自己這個太後當得沒權沒勢,處處受人轄製,實在窩囊絕望吧?
那隆慶帝從某種程度上說,也真是有夠可憐有夠悲哀的,這世間竟是一個真心待他的人都沒有,連他自己的親娘都不例外,不怪古往今來當皇帝的都稱孤道寡呢。
不過,與她何幹?
她隻要知道一切都在己方的預料和掌握之中,就夠了。
小杜子道:“要是皇上已經知道了,整個宮裏乃至京裏勢必早就亂了套,又豈會像現下這般平靜?幹爹說,可見他們已經達成什麼共識,很快就要發起最後的攻擊了,畢竟時間有限,一旦讓幹爹也知道了,他們可就完了,他們必須在那之前先下手為強,讓幹娘在府裏照顧好自己。要是聽見外麵有什麼傳言,或是他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兒了,都別擔心,他什麼事兒都不會有。”
“若是太後或是皇上打發人上門要幹娘進宮,也一律軟硬不吃,除非他打發人回來接您了,您才能跟著離開。還說除了如今府裏明裏暗裏的護衛們,他很快還會再抽調一對護衛回來,保護幹娘的安危。”
施清如忙道:“讓你幹爹不必抽調護衛回來了,如今府裏護衛已經夠多了,他那邊卻正是用人之際,千萬不能白白浪費了人力,我會好好照顧保護自己的。”
小杜子笑道:“保護幹娘怎麼能說是白白浪費人力呢,您這話還是回頭見了幹爹,親與幹爹說吧,我可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