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琅回來了,這個時候?”
施清如先是一驚,繼而便明白小杜子等人何以要勸韓征不見蕭琅了,他們隻怕是擔心蕭琅會趁機對韓征不利。
可施清如卻更明白韓征的心,他對蕭琅,終究既有感激也有愧疚,且以後還打算重用他,畢竟蕭琅真的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白放著實在可惜了,那今日這一麵,就更非見不可了。
施清如因說道:“皇上既然執意要見蕭琅,自然有他的道理,肯定我也勸不轉的。何況我還沒打算勸,我與皇上站在一邊的,你稍等我片刻,我隨你一道過去,跟皇上一起見蕭琅吧。”
說完便起了身,叫桃子給自己取披風來。
小杜子沒想到自己來這一趟,不但沒能讓施清如去勸得韓征改變心意,收回成命,反倒連施清如也一並給填限了進去,立時笑得比哭還難看,“皇後娘娘,您、您怎麼能跟皇上一起見蕭琅呢,萬一……您該勸得皇上別見他,還該勸得皇上,趁機把人拿下,斬草除根才是啊……”
畢竟當年自家皇上就是廢帝與褚庶人斬草除根下的幸存者,然後讓廢帝母子付出了血的代價,蕭琅論起心計本事來,就算差皇上要差一些,卻也是人中龍鳳了,自家皇上若不斬草除根,誰知道將來會生出什麼後患來?
難得連日皇上都忙碌不堪,暫且還沒想到蕭琅頭上去,他卻私自回了京,主動送上了門來,那便更不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了,反正連理由都是現成的,“戍邊總兵與武將不詔不得返京”,任是誰也說不出皇上半點的不是來。
誰知偏偏……
施清如能想到小杜子等人的顧慮,若是換了旁人,隻怕她也會跟他們一樣,勸韓征斬草除根。
可那個人是蕭琅,她便做不到,相信韓征也做不到了。
那便先見過了蕭琅,彼此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再隨機應變吧!
施清如遂還是那句話,“皇上定然自有主張,你們就別白白擔心了。走吧。”
說完係好披風,當先走了出去,小杜子無奈,隻得一跺腳,跟了上去。
體元堂離韓征如今處理朝政、接見朝臣的懋勤殿很近,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施清如便已身在懋勤殿了。
韓征不防她會這個時辰過來,怔了一下,剛想開玩笑問她莫不是來催自己去用晚膳的,就已反應過來她的來意了,起身一麵走向她,一麵道:“你已經知道了?”
說著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小杜子,小杜子招架不住,惟有訕笑。
施清如已笑道:“是啊,我已經知道了,這便是離得近的好處了,皇上前邊兒有個風吹草動,我在後邊兒便能立時知曉。可能時間長了,皇上便會覺著這是壞處了?畢竟這樣一來,皇上可就什麼壞事兒都別想做了……噝……”
話沒說完,鼻尖已被韓征屈起手指給夾住了,低笑道:“不是說了有皇後娘娘這尊河東獅坐鎮乾元殿,我不敢做壞事兒的嗎?好了,我就見一個臣工而已,什麼大不了的事,都怪小杜子小題大做,朕回頭再收拾你!清如,你便回體元堂吧,餓了就先用膳,朕很快就能回去了。”
施清如卻是笑著搖頭,“我來都來了,還是等著皇上辦完了正事,一道回去吧。”
說著看向旁邊一臉苦哈哈的小杜子,“你先出去,把桃子和其他人也帶出去,不過,該布的防,還是要布好了才是。”
小杜子聞言,覷向韓征,見他沒反對施清如吩咐布防,方心下稍鬆,行了禮,帶著桃子和一眾宮人確行退了出去。
施清如這才握了韓征的手,低道:“不知道蕭琅見了我們,會說什麼做什麼?若他隻是想要一個說法,我覺得大家把話說清楚了,以後還是能繼續重用他的,他雖至情至性,卻更明辨是非;但若他有旁的心思,我們也隻好、隻好斬草除根了,我雖感激他、覺得他難得,可在我心裏,始終隻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當初蕭琅離京前,再四托付過韓征和她,無論如何都別要了福寧長公主的命,丹陽公主也曾托付過她。
可如今的結果卻是,不但福寧長公主,便是廢帝與褚庶人,都已不在了,那母子三人縱再不堪再死有餘辜,於蕭琅來說,卻始終是血脈相連的至親。
乍然聞得他們的死訊,再聽得韓征已經繼位成了新君的消息,誰都說不準蕭琅心裏會有多難過,又會有多憤恨,關鍵會有多後悔,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麼要對韓征網開一麵,為什麼要替他隱瞞那樣致命的秘密。
若不然,他的親人們都不會死,一切也都不會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
韓征沉聲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是感激他、也欣賞他,但我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換了誰都要報的,何況褚庶人母女還屢次對你不利,屢次欲置我們於死地,我們不反抗,難道坐以待斃不成?如今他們母子死了,好歹還有蕭琅兄妹為他們傷心難過,為他們討要一個說法,若死的是我們,可連為我們傷心難過,為我們討要一個說法的人都沒有!”
“不過我覺著蕭琅應當不會那麼傻,他若真有旁的心思,這時候怎麼可能趕回京城來,就該一得到消息,便立時折返回涼州,從長計議才是。涼州離京城那麼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憑他的能力,隻要給他兩三個月,足夠他在涼州自立了。算著時間,丹陽公主在南梁指不定也已懷上了身孕,那他隻要忍上一年半載,正好我初初登基,輕易不會興戰事,那他忍到丹陽公主生下嫡子,再與南梁達成交易,就一路殺回京城來報仇雪恨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偏在這個當口回來了,還敢孤身進宮求見,就不怕有來無回麼?可見他應當沒有不軌之心才是。”
但正是因為知道有來無回,才更有可能衝動行事……施清如皺眉道:“這誰知道呢,總得見了人才能弄清楚,反正隨機應變吧。”
夫妻倆正說著,就聽得外麵傳來了小杜子的聲音:“啟稟皇上,蕭副總兵到了。”
韓征遂打住,沉聲道:“傳。”隨即坐到了禦案之後,施清如則站到了他身側。
很快蕭琅便進來了,頭發衣裳都很是淩亂,臉頰瘦削,眼窩下陷,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讓人隻看一眼,便不難猜到他必定是晝夜兼程趕回來的。
隻是見了韓征和施清如,他卻遲遲沒有拜下去,始終滿臉冷然,腰背筆挺。
小杜子看得火大,喝道:“大膽,見了皇上、皇後娘娘還不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