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又是幾日過去,封後大典也終於到了。
一大早,施清如便被桃子和采桑叫了起來,沐浴焚香後,便開始穿起了皇後的全幅禮服鳳冠。
明黃織金繡鳳凰展翅的大禮服既繁複又華美,赤金的十二尾鳳冠亦是華美異常,待施清如終於穿戴完畢後,別說桃子采桑等人覺得她們的皇後娘娘變得有些陌生起來,便是施清如自己瞧得鏡中那個金玉堆砌起來,華貴得風姿氣度渾然天成的人,都覺著有些不敢認了。
片刻,還是采桑最先回過神來,就地跪了下去:“奴婢恭喜皇後娘娘,賀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才讓桃子和其他宮人也回過了神來,忙亦拜了下去:“奴婢恭喜皇後娘娘,賀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彼時天已亮了,施清如笑著抬手叫了眾人起來:“都起來吧,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等封後大典完滿結束後,本宮再好好賞你們。”
采桑與桃子便領著眾人謝了恩,起了身,隨即服侍起施清如用膳來,都是些能充饑卻又好克化的東西,以保證她有足夠的體力度過整個封後大典。
一時用完了膳,奉旨冊封皇後的正使安親王、副使陳閣老也持節抵達了體元堂,代韓征正式冊封施清如為皇後,並授予皇後的金冊金寶。
冊封詔書是早已下了的,今日不過再重複一遍: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化始人倫、萬國仰母儀之重……谘爾原配施氏,世德鍾祥,性秉溫莊,度嫻禮法,柔嘉表範,風昭令譽於宮廷……茲仰承列祖列宗慈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後……欽此!”
施清如待安親王宣讀完立後詔書,三跪九叩謝了恩,起身接過了陳閣老奉上的皇後金冊金寶,親自送至體元堂正堂供奉起來後,方登上鳳輦,擺開全副的皇後儀仗,由安親王陳閣老等一眾人等,簇擁著去了乾元殿正殿。
遠遠的,就聽見喜悅的禮樂聲已經奏響,鼓聲也已敲響,待禮官高聲唱完:“皇後娘娘駕到——”後,施清如讓女官們扶著下了鳳輦,在肅立在大紅氈毯兩旁的文武百官的注目禮之下,一步一步,緩慢卻莊重、堅定的走向了丹陛之上早已等著的明黃色身影。
韓征一直站在原地,定定看著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身影,他的清如終於成為了這個王朝的女主人,他也終於帶著她,站到了皇宮之巔、天下之巔,給了她最至高無上的尊貴與榮耀!
等施清如終於走到自己麵前時,韓征立時握住了她的手,讓她站到了與自己一樣的高度。
安親王作為冊封正使,再次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高聲宣讀起冊封皇後的詔書來:“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
韓征趁機低聲問施清如,“累壞了吧?”
他一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當日登基大典尚且累得不輕,她那般纖細,身上的禮服鳳冠卻那般的繁重,更是可以想見。
施清如卻是低笑道:“還好,還承受得住,畢竟這份沉甸甸的尊貴與榮耀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我若說太累、實在沒有必要,豈非太過矯情?何況如此萬眾矚目,俾睨眾生的感覺,是真的挺不錯,就更不覺得累了。不過也虧得如今天兒不熱也不算太冷,不然就真是遭罪了。”
韓征也笑起來,“承受得住就好,待會兒還要去祭拜天地太廟,還要去鳳儀殿接受內外命婦們的朝拜,你也要撐住了才是,大不了晚上我親自給你按摩,怎麼樣?”
施清如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說話間,安親王已宣讀完了詔書,隨即禮官一聲高呼:“跪——”
文武百官連同視線範圍所及的所以侍衛宮人,便都跪了下去,齊聲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施清如再是自詡冷靜的,在這震撼人心又讓人心神眩暈的巨大山呼和由此帶來的巨大回聲下,也禁不住心潮澎湃起來。
難怪人人都拚了命也要往上爬呢,這份舉世無雙的榮耀與尊貴,實在太讓人激動,太讓人沉醉了!
但她很快便自省起來,既然她享受了這份舉世無雙的榮耀與尊貴,那便要時刻清醒的記得與之對應的責任與擔子,不辜負了這份榮耀與尊貴才是!
念頭閃過,她察覺到韓征在看自己,忙看了過去,果然迎上了他清明幽深的目光,那裏麵雖然也有狂熱與激動,更多卻是沉著與篤定。
施清如心裏便也跟著變得沉著篤定起來,隻要一直有彼此作伴,一直督促著彼此,他們一定能變成更好的他們,大周也一定能變成更好的大周,迎來真正的太平盛世!
接受過文武百官的朝拜後,韓征攜施清如一起上了禦輦,被簇擁著浩浩蕩蕩去了太廟。
文武百官不少人都對此頗有微詞,覺得韓征此舉太不合規矩,卻也沒誰傻到會在今日這樣的大日子、大場合公然說出來,掃韓征的興。
於是夫妻兩個一道到了太廟,待一個在裏,一個在外,祭拜過天地和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後,帝後君臣一行人又回了宮裏。
這回韓征便不得不與施清如分開了,一個去了乾元殿升座,接受百官上表行慶賀禮了;一個則被簇擁著去了鳳儀殿,在鳳儀殿升座,接受所有內外命婦的朝拜慶賀。
如今宮裏沒有其他妃嬪,內命婦便以衛、安二親王妃為首,此後是眾王妃、公主、郡王妃、郡主們等一眾宗眷。
外命婦則分文武兩批,以幾位閣老夫人和奉國公夫人等為首。
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恭謹肅穆,三跪九叩之禮一絲不亂,有頭有臉的一眾內外命婦還得絞盡腦汁想不重樣的吉祥話兒來為皇後娘娘祝賀,以期能趁此機會在皇後娘娘跟前兒露個臉,排上號。
自然,所有人心裏亦是免不得豔羨乃至妒忌這份至高無上的尊貴與榮耀。
誰能想來,那樣一個出身近乎卑微的小女子,竟能這般年紀輕輕,就封了皇後,母儀天下呢?也不知是積了幾輩子的福,這輩子才能有此等滔天的福氣運道!
說來說去,還是當初人家有眼光,早早便跟了皇上,與皇上一路患難與共的走到今日,皇上自然要念她的好,給她能給的一切;何況她如今還正當妙齡,恰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華,當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又叫皇上怎能不喜歡?
換了誰都得喜歡。
可就算在心裏如此寬慰自己,眾人心下的酸妒還是不能減少分毫。
皇上已經給了她無上的尊貴榮耀也就罷了,聽說還與尋常夫妻一樣的與她在宮裏過日子,不但就讓她住在乾元殿的體元堂裏,還日日與她吃住在一起,別說天家、也別說他們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了,就算是尋常人家,就算是再恩愛的夫妻,丈夫待妻子似這般寵愛縱容的,隻怕也找不到幾個來。
閣老王公們覺得此事於禮不合,據說曾諫言過皇上,哪怕皇後娘娘再尊貴,再與妃嬪不同,亦在“後宮不得幹政”之列,那便該早早搬出乾元殿,入主鳳儀殿,與皇上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以正規矩禮體,亦為臣工百姓表率才是。
亦直接被皇上給駁回了,隻說那是他的家事,於朝堂朝政都不會有任何影響,於他會成為一位明君、一位好皇帝,會帶領群臣開創一個太平盛世不會有任何影響,那便不是眾臣工應當過問的。
雖之後皇上還是放緩了語氣,勉強給了眾臣工一個理由:“鳳儀殿自廢帝之廢後鄧庶人亡故其中後,便一直荒廢至今,不好生修繕布置一番,實在不宜住人,也實在太委屈皇後,此事且容後再議吧!”
可這會兒大家就身處鳳儀殿,也都不是瞎子,哪裏瞧出鳳儀殿有半點需要修繕布置的樣子了?分明皇後娘娘隨時都能入住,皇上也分明就是為了她,在睜眼說瞎話,——她到底何德何能?
且如今隻是讓皇後搬到鳳儀殿這樣一件本就理所當然的事,皇上都要替她出頭,駁回眾臣工了,那將來眾臣工還要如何勸諫皇上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隻怕剛開了個頭,已被皇上冷冷駁了回去,不敢再說半個字了吧,——這位皇上可不是先頭那一位,當初做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時,便已讓人膽戰心驚了,如今更是做了皇上,君心難測,就更讓人望而生畏了。
那自家的女兒們哪還有機會,別說承君恩懷龍嗣了,隻怕連進宮的機會都沒有;
便是退一萬步說,僥幸進了宮,以皇後就近水樓台住在體元堂,還專房獨寵的架勢來看,自家的女兒們亦勢必隻是擺設,除了位份,旁的都是奢望!
這樣擺在眼前的事實與認知著實令人沮喪,眾外命婦裏一些疼女兒的,少不得已在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皇上再尊貴無匹,年輕俊美,再滿大周都找不出能勝過他的乘龍快婿了又如何,做母親的也舍不得將自己女兒的青春與幸福白白葬送,將一生都白白葬送!
但更多卻是已被天家滔天的權勢富貴徹底迷了眼,或是反被激起了好勝心,不到最後絕不肯認輸的。
誰年輕時能沒幾年夫妻恩愛,蜜裏調油,彼此間再容不得第三人的好日子過的?
尤其皇後當年能被其時還是東廠廠公的皇上選中,破例留下,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又與皇上一路共患難過來,在皇上心裏的分量定然就更勝於尋常妻子在丈夫心中的分量了。
可“色衰而愛弛”是這世間所有女人都逃不過的宿命,連莊稼漢今年多打了二鬥米,再瞧家裏的黃臉婆都會不順眼,想要換一個,或是再娶個小的,好享齊人之福了,何況皇上還是一國之君,是站在大周之巔的至尊,本就該有三宮六院,三千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