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楊雲芳一時語塞。“我們也不是那個意思,家裏實在拿不出錢麼”
“沒錢借給我,卻有錢操持弟弟的婚禮,我倒是對家裏經濟狀況真有些糊塗了。”
沈忱覺得跟慕凡兩人一高一矮杵在門前也挺沒意思的,自顧自走去沙發,擺了個閑適的姿勢坐下。
“再者說弟弟有手有腳,明明可以出去找份工作,偏偏半點苦都吃不得,二十歲了還在家裏啃老,卻指望我這個大他不過兩三年的哥哥養他,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吧?”
“那那還不是因為他找不著合適的工作。”楊雲芳被質問得有些囁嚅,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長相,眼前的青年卻給自己一種完全換了一個人的感覺,他語氣溫和,言辭有理,沒有像以往一樣跟他們爭吵,也沒有歇斯底裏,渾身卻彌漫著一股捉摸不透的氣質,就淺淺淡淡一個眼神看過來,仿佛早已一眼識破他們內心那些彎彎繞繞,隻把他們當跳梁小醜一樣看著好戲呢。
太奇怪了,這孩子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有同樣感覺的還有慕凡,以往他仗著身子壯嗓門大,在什麼人麵前吃過虧?怎麼今個麵對這麼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居然還有點被他唬住了。也沒見他聲有多高,但那一板一眼溫溫和和的態度說下來,莫名的就讓他不好意思開口去吵吵嚷嚷了,說直接點就是沒底氣,跟見著個什麼達官貴人似的,對方發個聲都自帶那麼一股子矜貴味兒,普通人誰敢上去造次?
“這不是指望他成家後能收收心老實找份工作麼?”慕凡語氣咋咋呼呼的,但怎麼聽怎麼透出些色厲內荏的意味,也不像之前那樣趾高氣揚了。“你們倆是兄弟,等我跟你媽老了之後就剩你們互相幫扶了,一家人說這些見外話做什麼?”
“一家人?”沈忱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語氣驟然變得無比尖利。
“我剛出生因為風水先生兩句胡謅的話就要把我摔死那時怎麼想不起我們是一家人?把沒滿月的我丟去奶奶家,奶奶為了讓我喝口奶水敲了你家半小時門卻沒人理她時怎麼想不起我們是一家人?奶奶半夜突發心髒病,家裏的錢根本不夠交手術費,我送她去醫院後在你們門前跪了一夜,最後你們隔著窗戶扔給我一把五毛一塊的零錢時,怎麼想不起我們是一家人?倒是現在你們地裏收成不好吃不上飯了,想起我們是一家人了,兒子要結婚沒錢置辦彩禮,我們又是一家人了,有個什麼病什麼痛沒錢治病時,我們更是一家人了。我看我當時還不如被你們直接摔死得好,省得人不人鬼不鬼過了半輩子,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還要被你們纏住吸血1
一通劈頭蓋臉的痛訴砸得慕凡和楊雲芳啞口無言,是啊,他們又何嚐不知道自己當年對慕雲生有多絕情,那時他們第一次找他來借錢,原本是完全拉下臉來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誰知對方雖然表情不耐,到底是把錢打給了他們,於是他們便想著,怎麼說都是一家人,孩子也長大了,或許是知道感恩了,對以往那些事也都看淡了,也樂意給家裏做些補貼。
由此從一開始的猶豫,到後來的愈發理所當然,他們潛意識裏覺得過往的恩怨已經煙消雲散,早沒有人在乎了。
可此時此刻麵前的青年將那些陳年舊瘡毫不掩飾的在他們麵前挑破時,他們才驟然驚覺,這些深埋在歲月裏的傷疤不僅從未好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反而早已醞釀成了一包稀爛的膿水,除了剜去,再無愈合的可能。
曾經有那麼一瞬間,他們也曾真情實感想過要修補這段四分五裂的親情的呀。
沈忱深吸一口氣,微微喘息著平複自己的情緒,再開口時又恢複了以往的溫和有禮。
“既然沒什麼感情可談的話,那我們還是直接談錢吧。”
他打開錢包,從中掏出一張銀行卡,遞到楊雲芳麵前。
楊雲芳看著他的表情有些遲疑,似乎沒搞明白他在想什麼。
“這張卡你們拿著,從今往後每個月我會按時往卡裏打八千塊,就農村的生活水平而言這些錢養活一個家絕對不是問題,除了這筆錢之外我不會再多給你們額外的一分錢。”
“這怎麼行?最起碼你弟結婚這十萬你得打給我們吧?親事都說好了,就指望著這筆錢去當彩禮”
慕凡慌張辯解的聲音隨著沈忱越發犀利的眼神愈來愈小,直至最後再開不了口。
“已經足夠了,如果你們再執意問我要計劃外的錢的話,我不介意拿這筆錢來跟你們打官司,一審不過我要求二審,二審不過我往更高一級上訴,總歸就是跟你們慢慢磨,是接受這八千塊錢然後從此再也不要來打擾我,還是去打官司最終鬧得人財兩空,你們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