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後,是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藏著慕聽離不懂的敬意和肅穆,他說,“有一句話,聽離大約沒聽過。”
聽離扭頭,“什麼話?”
“年少不識李鴻章,長大方知真中堂。”
這句話在慕聽離腦海裏滾過,他仔細的將這句話分解開來,然後認真的去解析,而以他的學識他的認知卻並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薄暮沉看著小男孩兒那張滿是求知欲的臉蛋,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低低沉沉的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知道中國第一首國歌嗎?”
慕聽離搖了搖頭。
薄暮沉大約也沒指望他回答,低沉的嗓音徐徐緩緩的道來,“1896年,巴黎萬國運動會。開幕儀式上,各國國旗伴著國歌依次升起。
輪到中國時,卻隻有黃龍旗在一片寂靜之中緩緩升起,自始至終,沒有音樂聲,沒有掌聲,沒有國歌。
在場的所有人忍不住大笑。他們嘲笑偌大的中國,竟然連首國歌都沒有。
在一片嘲笑聲中,年過七旬的老人拄著拐杖站起來,邁著步子走到黃龍旗下。他挺直腰板,神態毅然,滿懷深情唱著家鄉小調《茉莉花》。”
慕聽離聽見他的聲音在耳畔繼續道,“這個老人就是大清權臣李鴻章。”
他不說話,隻是身體裏隱約有血液慢慢的沸騰,彼時他不知那是什麼感覺,直到很多年後他才懂,那一瞬間的感受便叫——愛國情懷。
這是一個民族與生俱來的使命感以及榮譽感。
薄暮沉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曆史洪流中的一顆塵埃,逐漸的推進,“在不可一世的西方人麵前,他從來沒有卑躬屈膝,而是不斷地捍衛尊嚴。他得到了西方人的尊重,西方人稱他為東方的俾斯麥。他的成就被記載進了史書……”
“後來,他生命的最後一年,和慶王愛新覺羅?奕劻出席《辛醜條約》簽字儀式,慶王作為當時中國的最高代表,理應由他來簽字。
隻是慶王正準備簽字的時候,李鴻章說了一句話……”
薄暮沉的語氣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些沉重,裏麵飽含著他對這個曆史人物的崇敬和欽佩,“他說,天下最難寫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你以後的路還長,這賣一國條約,還是讓老臣來簽吧。”
“雙腳踏翻塵世浪,一肩擔盡古今愁。他一生跨越了時代,卻還得回過頭,勉力扶著一個大國,艱難地走兩步,退一步,又要爭取多走兩步。”
慕聽離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一片銀色的世界裏仿佛隻剩下劃過耳畔的風聲。
小男孩兒的聲音稚嫩,又有著與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成熟,“薄叔叔,是我太狹隘了。”
這才是民族英雄,以一己之力扶大廈之將傾。
薄暮沉揉了揉他的腦袋,低低淡淡的道,“你現在還小,這些等你年紀大些再了解也不遲。”
而他也從未想過,他給慕聽離講過的一段曆史,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