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日,大吉,迎新後。
寒浮笙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消瘦麵頰上尋不到半點喜悅的氣息,描畫的濃妝仿佛也在嘲笑她此刻的模樣。身上的大紅嫁衣仍舊按照禮製製成的,九鳳飛天,百花圍繞,百鳥朝鳳,雍容大方中彰顯出無上的尊榮。
門外的禮炮已經響過三回,幼娘在外頭喊道:“娘娘,該出門了。”
她收斂滿腹心事,拾過鴛鴦戲水的蓋頭給自己蓋上,隨後慢慢出了門。
帝後大婚,自然盛重。先要去太廟祭拜天地祖宗,隨後於明堂成禮,後登上城樓接受百官朝賀,萬民祝頌。
橈霽月一身紅黑相間的喜服,一向散下來的頭發被精心地束了起來,顯得整個人棱角分明了許多。他輕輕地握著新後的手,感覺她的掌心一片冰涼。
踏上城樓的一瞬,寒浮笙的身體明顯地僵住了。母親縱身躍下城樓的一幕,總是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滿地的鮮血,與她身上的衣服顏色何等相似?
橈霽月握著她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轉頭同司儀說了一聲:“盡快結束。”
在司儀的高唱聲中,城樓下百官叩拜,被挑選而來的萬民齊聲頌德。
帝後受過眾人膜拜,下了城樓,同入鳳凰台。
鳳凰台前立著一個人——琅琊帝衛青伊。他一身白衣,長發披散,手裏虛虛握著一管玉簫,麵色沉靜地望著迎麵而來的新人。待到人影越來越近,他立簫唇畔,纏綿的聲音隨著他呼出的氣息,成為這喧天喜樂中的一股清流,緩緩地流入了寒浮笙的耳中。
那是梅花弄,他親自為她寫的梅花弄!
寒浮笙的心頭狠狠一震,手掌用力地掐住了橈霽月的手,雙腳卻怎麼也邁不開了。鴛鴦紅巾下的一張臉漠然地看著前方,盡管入眼除了一片紅色什麼也看不見,她還是倔強地睜大了雙眼,靜靜地注視著前方。
仿佛真的看見了什麼。
橈霽月凝眉看著立在鳳凰台前的人,感受到身旁人的顫栗,他的心底也漫上了細細密密的痛楚,隻是一張臉仍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忽然,他彎腰將寒浮笙抱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從衛青伊的身前走過,那樣沉穩有力,那樣的自信十足。
鳳凰台上鳳凰閣,鳳凰閣中梅花弄,梅花弄裏新人臥。
而鳳凰台外,簫聲纏綿婉轉,似悲似泣,卻又似祝似頌。
暖帳紅紗中,橈霽月聽著耳旁低低的簫聲,看著眼前人那一臉的茫然,低低地歎了一聲,慢慢地起身退開。
寒浮笙瞬時起身,驚詫地看著他。
玄帝低眉苦笑,“我說過,不會強求於你,待你什麼時候真的屬於我了,咱們再行夫妻之禮。”
他總是如此通情達理,為她設想周全。寒浮笙慢慢地抱緊了雙膝,縮在床上,輕輕地道一聲:“對不起!”說著話,淚水已經從眼中滑落。
她終究,是放不下的。
橈霽月上前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溫和一笑,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傻丫頭,你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