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仍舊住在她之前那座小公寓裏,當然是在金木崎的人監視之下。她偶爾會想,到底是對麵大樓裏的哪一個套間,住著監視自己的人。
但這次不同的是,她並不樂意搬回來住。
“我想留下來,照顧母親。”她向金木崎提出來。
對方卻隻淡淡地:“穆川失蹤了,穆懿一定會根據不同線索打探。你必須像以前一樣生活——當然,是在表麵上。”
表麵上,她的生活中真的一切如常。甚至文希從高燒中醒來,竟也忘記了遊艇上那夜發生的事,忘記了那晚見到K。
“真遺憾。那天我居然發燒了提前走了。”她不無沮喪地說。
發燒令她對這件事的記憶不甚清楚。甚至後來她在新聞上看到當天的命案,還感到震驚不已,全然不記得當時自己在場,還一個勁兒地詢問陸離,當天的每一個細節。
陸離不是沒想過,文希的選擇性失憶,也是金木崎的人在醫院裏做的手腳。但隻要文希是安全的,任何手段造成的結果都是好的。
時間過去兩個星期,這樁案件雖然仍未破,但人們的注意力已經多少轉移了。
浴室鏡子水霧騰騰。
陸離伸手擦拭,從鏡中打量自己小腹。腹部上的刺青已經快要結痂,手指按上去,有點疼痛。
她移開手指,看著腹部上的阿修羅扭動腰肢,半隱身雲間,淺淺一笑,奪人魂魄。
她覺得這圖案無比詭異,不願再看。隻抓起藤籃裏的衣服便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這夜的月色很好。她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這時已近聖誕,街上商鋪早已立起各式巨大燈飾掛彩。人們忙於采購禮品,播了多少年仍不厭的聖誕音樂,歡快地自街頭傳到街尾。
在這城市歡快的樂音中,她分明感到身後有人尾隨。
她的耳朵還沒訓練到職業殺手那般靈敏。但是在離開西京門生活的兩年裏,為了提防可能發生的一切,她也並沒有歇著。但此時此刻,她也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如果說,她能夠察覺到有人跟隨,那隻能歸根於直覺。
掀動嘴角笑笑,她突然心生無聊念頭,抖抖衣服,擦過身邊一列安靜等候的人群,便要橫過車來車往的馬路。
肩上一緊,被五隻手指硬生生捏住。
她一回頭,卻見到穆川的臉,整個人不禁呆住。
對方那張臉上,卻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他說:“別自找麻煩。”手一鬆,手臂垂落身體兩側。
對了,她忘記了。他不是穆川,卻是金木崎手下一個叫做G的殺手。
她站在那裏,定定地看向他。他也一言不發地回視她。
馬路對麵,綠燈亮起。原本排成一列的行人,甚有默契地幾乎同時向前邁步,擦過二人身邊。路麵喧鬧,川流不息,隻有這兩人像站在被隔離開的時空一般。
良久,她道:“金木崎派你來的?”
“被人派去保護一個女人,而不是去刺殺某個重要人物——對一個殺手而言,沒有比這更恥辱的任務了。”他身體站得僵直,像最訓練有素的武士。
言下之意,她這個問題簡直問得無稽。不是主人派他來,難道他還會自動請纓去保護一個女人麼?
她對他臉上的不滿之色視而不見:“你在金家多久了?”
“自我有記憶開始。”
“西京門的二統主穆川,你一定知道這個人。見過他本人嗎?”
“你是想說,我跟他長得像這件事吧。我沒見過他本人,但是所有人都這麼對我說。”他的眼中卻漸漸露出厭惡的神色,“我的家人就是被西京門的人害死的,是金堂的人救了我。但我居然長得跟西京門的二統主一模一樣……”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流露了過多的感情,G不再說下去。陸離卻問:“我可以看看你的後頸嗎?”
G眼中閃過錯愕:“你懷疑我是他本人?”他瞬間回複到麵無表情,但語氣中卻有輕蔑意。
“隻是為了讓我自己心裏安定些。可以嗎?”
G稍沉默,突然把她抱起,高舉過頭。有點意外的陸離定下心神,俯下腦袋,看到他後脖上一片幹淨利落。
她覺得心裏像被打開一個缺口。
如果G真的不是穆川本人,那麼穆川又到哪裏去了?金木崎已經把他視為無用的棋子,舍棄掉了嗎?
她默默想著,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滋味。
G把她放下來。動作利索,卻又渾不似當日閑散浪蕩的穆川,隻有從他身上透來的氣息,讓人恍恍覺得就是他。如果她對他有更多了解,必定能夠馬上判斷這人跟穆川有什麼關係吧。
她突然想起,穆川是對的。她從來不曾關心過他。
馬路對麵的紅燈綠燈,不知輪轉過多少遍了。此時綠燈亮起,兩旁行人匆匆走過。她頭也不抬,跟隨眾人過了馬路。
身後,G一直尾隨。兩人再也沒有搭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