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於君望的家境不好,是很不好的那種不好。
他的父親年輕時候受了工傷,常年臥病在床,每天都要把母親做苦工掙來的黑乎乎的藥喝的幹幹淨淨。初中畢業的時候,他的父親終於死了,帶著終於不用再拖累妻兒的微笑。他記得,母親當時哭了好久,緊緊的把他摟在懷裏,可是他隻覺得厭惡,因為那種哭聲並不是源於悲痛,而是帶著隱約的喜悅。
於君望從小就學習好,開始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學習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後來是發現每學期幾十塊的獎學金可以頂母親一個星期的工錢。於是他成了當年的中考狀元,不但得到了高中的全部學費還讓母親有了一份可以在學校宿舍樓打掃衛生的工作。他覺得自己挺好,挺幸福的。
可是在他走進高中的時候,這樣的幸福幾乎是在瞬間就破滅掉了。
老實說,周博言確實是那種上帝特別照顧過的孩子,不但長得漂亮,而且非常聰明。其實這些於君望並不看重,當時他也是校園裏很多女生議論的長得好學習好籃球好的帥哥之一,他隻是沒有辦法接受,周博言和他在同一個班級上課,卻顯然來自兩個世界。
例如,於君望上高中的時候才知道有一本書叫《古文觀止》,好幾個周末,他把自己扔在圖書館發瘋的抄寫著這本書上優美的詞句,而對周博言來說,這不過是他沒上學時候的啟蒙教材。
他無法控製心裏對周博言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羨慕中參雜著嫉妒。
於是他們關係走的很近,至少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籃球場上的最佳搭檔生活中有說有笑,應該就是關係不錯了。但是於君望自己明白,周博言隻是演技好,就和鬱舒之一樣。
例如現在,周博言坐在篝火旁邊和幾個同學大聲說笑,看到他和鬱舒之並肩走來高興的打著招呼,“阿望!這麼好玩的事情你居然從來都沒有告訴我,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他說的那樣自然,那樣興高采烈,帶著孩子氣的歡喜,可是於君望能看懂,他眼底湧動的憤怒和警告,在轉向鬱舒之的一瞬間變成了欣喜。
鬱舒之也沒有想到周博言會出現,微微皺了皺眉頭,還是笑著開玩笑,“鬼知道您大少爺願意屈尊紆貴來這裏挨凍呀!”
瞧,她還是向著他,就算是剛剛為他哭了一整個下午,她依然不會讓他冷場,於君望突然覺得心裏很堵,積攢多年的情緒再次洶湧起來。
大家開著玩笑說周六少千裏追妻,便是周末隨處逛逛也能撞上鬱舒之,這是一個很老的段子,從高中開學第一個星期就在全校傳開了。但是傳的久了,大家自然也就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所以,一切都隻是玩笑。
為了順應這個玩笑,周博言笑著把鬱舒之拉到身邊,“你們消停點,把我家之之惹急了有你們好看!”
“少來!”鬱舒之嘟著嘴打掉了他的手,卻誇張的湊上去聞了聞,“六哥呀,您這滿身的香水味是那個美女友情饋贈的?上次還是CK的,這次變成香奈兒了,美女無限任君采擷,但您老可得注意身體呀!”
“之之,你真是傷我的心!”周博言大笑著,“你怎麼都不吃醋呢?白費我這麼些年對你親如兄弟了!”
“省吧!您老佳麗三千,這醋壇子打翻了還不得在座各位都喝上一盅!”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氣氛瞬間就活躍了。
“來,大家難得相聚,咱們幹一個!”於君望少有的豪放,舉起一個整瓶,在其他人回應之前咕咚咚的喝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