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提前一天住進旅館,深夜我會潛入旅館,親自將他殺死。
按照殺手和淺井商量的方法,偽裝成自殺,留下一些必要線索。
一切順利的話,警察們提前發現他的屍體,並抓住前來交易的殺手。
到時候,殺手迫不得已也會為了自保將淺井供出來的。
警方的調查勢必會招致媒體的注意,雖然沒有更多的證據,不能保證定淺井的罪,但媒體的介入可以讓事件曝光,輿論或許可以讓淺井身敗名裂。
3
第二天,大島的屍體在清晨八點被發現,偕樂園的老板娘馬上報了警。
旅館裏住客雖然不是很多,但這樣的消息傳的很快,引起了一陣騷動。
因為停在門口的幾輛警車,好奇的看客漸漸聚集到了旅館前,看熱鬧的人群中擠進一個高個子男人。這名男子四十歲上下,身穿浴衣,腳踩木屐,頭發蓬鬆雜亂,因為沒有睡醒而不斷的打著哈氣。
他穿過人群,直接走向旅館,看守的警察伸開了手擋住他。
“請不要進入。”
“是阿部那家夥叫我來的。”
迎著對方投來的驚訝目光,男子眯著眼睛掏出了什麼。那個警察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一邊請他入內,一邊向他行注目禮。
他在一名年輕的刑警的帶領下,朝警察聚集的方向走去。
警察正在奉命向旅館的工作人員以及房客問話。
房門敞開著,房間內鑒定小組正在收集證據,本來不大的房間顯得很擁擠。
門口玄關的地方,可以換鞋子,除了一雙拖鞋放在那裏,還有幾雙進入房間的調查人員的皮鞋。
“進屋前請在門外脫掉鞋子換上腳套。”對於光腳穿著木屐的男子,年輕的刑警提醒到。
“哦。”
“我們組長在裏麵。”
“好,辛苦啦。”
主房間的和式拉門大開著,這個房間盡頭有個觀景的小陽台,也是由一個和式推拉門隔開的。陽台是全封閉的,落地的透明玻璃前擺著兩把藤椅和小茶幾。靜岡縣警察署的刑警組長阿部亨警部坐在藤椅裏,遙望著窗外的景色,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他察覺訪客的到來,站起身來。
“你來了?”
“接到你的電話就有不太妙的預感,一大早就讓我起來看屍體。”
“屍體不是能讓你興奮麼?”
“什麼話,隻有女人才能讓我興奮!從來也沒見你打電話請我喝酒。”
“你不是難得來熱海麼?剛好發生案件,請你一起來看看。”
“啊,我才不想毀掉我難得的休假,你就當我是個看熱鬧的吧。”
“哈哈,別這麼說嘛,晚上我請你喝一杯。”
男人轉過頭來對旁邊的年輕刑警調侃道:“你們老大是不是也經常給你們開這樣的空頭支票呀?”
年輕刑警謹慎地搖搖頭,臉上堆起了苦笑。在他眼中,組長平日裏可是個不苟言笑的嚴厲上司,這會兒卻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兩個人是交情甚厚的老相識了,穿木屐吊兒郎當的男人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重本貴史警部。
重本貴史,三十七歲,有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和活力充沛的眼睛,身材高大,看起來自由散漫、遊手好閑,但他敏銳的感覺和驚人的記憶力在警視廳聞名遐邇。
阿部亨警部平日裏不愛說話,在下屬麵前總是充滿了威嚴的氣質。嚴謹的作風和當機立斷的果決性在警界裏遠近聞名。
地位不同,氣質互異的兩個人卻能保持這樣的關係,很多人都感到訝異。
他們自己也想不起他們的友誼是怎麼建立的,但互開玩笑是他們保持友誼的一種獨特方式。
“到底什麼情況?”重本收起了笑臉,嚴肅的問起來。
“屍體原先吊在那裏。”年輕的刑警指了指。
重本伸長了脖子,看了看。屍體已經被放了下來,法醫正在檢查屍體。
死者係男性,年約四十五到五十出頭,身高不到一百七十厘米,身材略胖。身穿白色襯衫,深灰色的西褲,沒有係領帶。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死者衣著整齊,脖子上有非常明顯的勒痕。
“自殺?”
“還不能確定,現場沒發現遺書。”
這時,另外一名刑警進來了。“已經聯係過死者的妻子了。”
重本小聲地問身邊的年輕刑警:“已經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對方點點頭。“根據死者身上的駕照和名片,死者名叫大島哲郎,47歲,是一家公司的的社長。據他夫人說,大島前陣子剛剛因為經營不善申請破產了。”
“這麼說就有了自殺的動機了?”重本問道,“對了,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
“屍體是旅館的女招待發現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為什麼這麼早?”
“旅館方麵說因為客人預訂了晨間叫醒服務。”
“叫醒?為什麼?”
“這個倒沒有問。”
“我去叫老板娘過來一趟,請稍等。”年輕的刑警轉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老板娘被請了過來。
“客人頭一天下午去爬山,回來的時候告訴前台,他要求在2月20日7:30的晨間叫醒服務。他說早上要早起,因為太累了怕自己睡的太沉起不來,專門囑咐前台無論如何也要叫醒他。”
“客人有沒有提到為什麼要早起。”
“嗯,他沒說,但我估計他今天是要見什麼人,應該是個重要的約會吧!”
“您怎麼知道的呢?”重本追問道。
“嗯,因為他在剛到旅館的時候,在前台寄存了一件貴重的隨身行李,他提到這個是第二天要交給一個顧客的,讓我們妥善保管。”
“這麼重要的疑點,沒人過問麼?”阿部警部的眉頭緊鎖著催促道,“去把這件行李取出來。”
“對不起,我這就去辦。”
老板娘跟著年輕刑警急匆匆的趕往前台去了。
“想要自殺的人還會第二天和人約見?”
“是他殺,錯不了。”法醫檢查完屍體站起身來,他肯定地說,“除了頸部的繩索勒痕,屍斑還顯示出一圈麵積較大的勒痕,是被人強有力的勒頸所致,這才是被害人受的致命傷。死因是因勒頸窒息造成腦部的血液被堵斷而導致的腦內缺氧。”
“被人勒死的?”
“是的,死者當場死亡,準確的說大概是一分鍾之內就死了。這需要非常熟練的手法,象是受過訓練的特種兵。”
在場的人都被法醫的結論所震撼,現場突然默然無聲。
“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阿部警部吃驚地問道。
“通常自殺時的勒頸隻會造成受害者呼吸困難,窒息之後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死亡,大概5-6分鍾之後會腦死亡。而這位受害人的呼吸和腦椎管血液是同時被阻斷的,瞬間就死亡了。隻有受過專門訓練的人才能做到這點。”
“被害者是否有時間呼救?”
“腦部缺氧的情況下,人會迅速失去知覺。死亡是瞬間的事,呼救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麼說難道是相識的人下手,否則死者怎麼一點提防都沒有?”
“死亡時間呢?”阿部警部提問。
“根據死後僵直的程度,還有肝髒的溫度,推定時間……”法醫看了看表,“淩晨1點到3點之間。”
“屍體馬上送去解剖。”聽到阿部警部的指示,法醫點點頭,和推著屍體的工作人員一起離開了房間。
除了寄存在前台的留下的可疑的手提箱,鑒證小組再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連一個多餘的指紋都沒有發現。
利用死者西服口袋裏的小鑰匙,刑警們打開了前台寄存的手提箱。
裏麵有一支鋼筆,一盒名片,一份當天的報紙,一本手帳本。
在日期2009年2月20日(金曜日)[5]這一欄裏有手寫的兩行字:
PM4:00交易約見
熱海市伊豆山506偕樂園308號房
重本和阿部對目而視,貌似唯一能確定的是死者大島和某人約好了,今天下午見麵,進行某項交易。那麼為什麼在交易前他會慘遭殺害?
現場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那麼大島應該是被熟悉的人殺害的。他和死者又是什麼利害關係呢?
殺人後為什麼偽裝成自殺呢?
凶手是如此的精明和謹慎,還有那殘忍冷靜的專業暗殺手法,凶手是職業殺手嗎?
雖然疑點重重,重本和阿部心中都明白,凶手是不會笨到大搖大擺的來赴約,那麼和大島相約而見的又會是誰?不管他是誰,都會將警方引向新的線索。
◇
我和幸在相模灣的伊豆海濱公主大飯店定了房間。
遠遠地看著警察們忙忙碌碌了幾個小時以後,接著開始驅散圍觀的人群,最後警察和警車也急匆匆的離開了。偕樂園外麵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安靜極了。
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一無所獲的刑警們非常自然的選擇了我留下的那條線索。
這條線索看起來如此的清晰,他們當然會像獵犬一樣執著的追蹤。
因為這是符合他們邏輯的最有效的調查方法。
已經過了正午,我決定留在房間裏休息,幸自己去了餐廳。
空腹的情況下能讓我更好地應對即將要出場的“對手”。
眼下能做的事情是把殺手的資料在腦海裏過一次。
秀一和我的想法總是不謀而合。
他沒有把我要親自動手殺掉大島的細節告訴葉子,因為他知道葉子始終想勸阻大島先生自殺,必然會反對這個計劃。但秀一認同我的想法,他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人對死亡與生存的想法是不盡相同的。
有些人認為生活艱辛,活下去更需要勇氣;選擇死亡也不是什麼懦弱的行為,也許自殺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手段,卻能給尋求解決者一個答案。
不謀而合的不隻是想法,行動上的默契是更加難得的。
計劃一開始,秀一就著手收集淺井商社的情報,同時監視起淺井北鬥的一切活動。
豐富的信息收集渠道、準確的情報以及周密的行動準備是秀一獨特的才能。水準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改變。
在大島給淺井打第一通“恐嚇”電話後,道上很快就傳出了淺井出賞金雇用殺手的消息,24小時之內關於殺手的資料就已經到了秀一的手上。
“對方雇用的殺手叫西本隆平,21歲。雖然年紀輕輕,但在業內的名聲卻很響亮。擁有遠遠超越其年齡的豐富‘經曆’,從刺殺政府官員到滅門屠殺,是個殘忍和瘋狂的殺戮者,同時又擁有不可思議的冷酷。屬於VisualKiller,所以他有個外號叫‘妖瞳’。擅長使刀和勒技。”
勒技……想讓大島的死看起來象自殺,也許這就是淺井北鬥選他的理由,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對方來頭不小哦,這個家夥和你有著同樣華麗的記錄。”和過去一樣,秀一總是不失時機的調侃我。
VisualKiller,秀一說他是視覺係殺手。
“視覺係?”我始終沒弄清楚。
秀一嘲笑我是老古董,告訴我這隻是代溝罷了。
我平躺在沙發上,朝窗戶望去,在窗邊上擺放著一個黑色的箱子,裏麵放著SSG-P-II型狙擊槍。
在我眼中,這才是我更欣賞秀一的地方,我想要什麼樣的武器他都能搞到。
在海邊有海風的影響,對手又是一名經驗老道的殺手,還有警察的存在,現場會是什麼樣的混亂場麵不用想也知道,有著無數的變量,所以我更需要一把能夠精確命中目標的槍。
秀一的說法突然在我耳邊想起,殺手擁有著“華麗的記錄”嗎?
一種嫌惡的感覺湧上心頭,這種感覺之後又被一陣睡意壓了下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幸已經回來了。
她坐在房間的地毯上,背靠在我躺的沙發邊上。
正是她頭發傳來的淡淡的香味把我喚醒的,她坐在那裏看著被靜了音的電視畫麵,安靜得仿佛能聽見脈搏在她天鵝般的細頸上跳舞的聲音,這讓我更加得不想起來,隻是慵懶的賴在沙發裏。
此時,房間裏的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你醒了?”水晶般的聲音擊碎了時間停頓的魔法。
“恩,幾點了?”
“兩點剛過。”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一個紙團砸在了我的臉上。
隨著我起身的動作,紙團從胸前滾落了下來,落在我的手邊,我滿臉狐疑的拿起紙團問道:“什麼東西?”
“我上網查到的,供你參考。”幸還坐在那裏一動沒動過的樣子。
我打開紙團,在被揉的皺巴巴的紙上,打印著幾行字,我仔細讀了一遍:
視覺係:ヴィジュアル係,ヴィジュアル,源自英語Visual,即“與視覺相關”。
視覺係搖滾:VisualRock,視覺係是用服飾和化妝來表現音樂,樂隊經常染不同的發色,妝化得大膽、嫵媚,穿不同尋常的服飾,音樂風格表現充滿了陰陽、華麗、誇張和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在日本是時下最受年輕人推崇的流行主流。
VisualKiller,妖姬般的男人?這實在讓我難以聯想到殺手這個職業。
4
同日下午四點·偕樂園308房間內
一名與大島體態相貌相似,上了年紀的警察扮演著大島的角色。
旅館的內內外外都安排好了警方的人手,有著無數雙眼睛盯著這個房間,每個人的神經緊緊的繃著。房間外麵的走廊上有人走來,敲門聲在308的房門響起。
“請進,門開著。”
推開門進來的男子,一頭耀眼的金色頭發,前額的幾縷發絲微微的垂下,完美修飾著白皙的秀氣蛋臉,高挺俊秀的鼻梁和粉色雙唇宛如希臘雕刻名匠手下的藝術作品。他有著一雙光華流轉的青綠色眼眸,會讓人覺得他美得不像人類。他身材修長,一身緊身黑色的衣服,身上的金屬掛架和戒指,不顯多餘,反而為他頻添了幾分冷酷的氣質。
青藍色的眼眸,散發出冰冷的光芒,他的眼光迅速橫掃一遍房間。
他眼前的男人跪坐在房間的中央,身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個手提箱。
“請問你是大島哲郎先生麼?”
對方驚訝地點了點頭。
房間周圍一片寂靜,似乎又有輕微的聲響打破了這種死寂。
他感覺到了什麼,但到底是什麼呢?
他上前一步,並沒有登上裏間的榻榻米,稍微彎下了腰坐在了榻榻米的邊上,轉身回頭繼續追問這個發福的中年男子。
“東西在哪裏?我需要先看看。”
“就在這裏呢,請你上來吧,我說好的東西也帶了吧。”
他很久以前就學會了相信自己的本能——此刻剛才那異樣的感覺又來了,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他猛的站起了身,慎重的麵對對方說:“請您稍等,我把東西忘在房間了。”他退出了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真該死,他感覺到了好像有雙眼睛盯著他,有人在監視他。
他轉身撤回了走廊,一輛推車停在了走廊口上。
正準備清理退房的房間的女招待,伸手從清潔車裏正在取換洗的床單。
雖然隻是簡單的動作,但是他馬上就明白了,這個女人不是賓館服務員,而是不折不扣的女警。
剛才那個中年胖子應該也是警察。
真該死,盯上了他的竟然是警察,怎麼會引來警察的?
他朝相反的方向退去,轉過拐角,他衝進走廊盡頭,裏麵沒有路,但他閃進312號房間。
這個房間有著通往中庭的看台,他通過這裏迅速到達了中庭。
再從中庭撤離到後門,是條最佳的逃跑路線。
當他快跑到後門的時候,差點和突然出現的高個子男人撞個滿懷,這個人毫無顧忌的向他猛衝過來,他們一起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埋伏的警察迅速圍了上來,全部的努力以失敗告終,一雙手銬讓他打消了繼續掙紮的念頭。
重本警部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目送著刑警們帶走了犯人。
“重本君,你的身手還是這麼俐落啊。”阿部警部非常讚許重本的行動力,親自拉起了他。
“啊?我感覺自己還是老了。”重本站起身來,拍拍浴衣上的土。
“受傷了麼?”
“小傷,不礙事。”重本翻起手肘查看,剛才撲倒在地的時候,肘部的皮膚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