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靖見莫氏的臉在燭光映照之下都已扭曲了,心中隻覺厭惡,可又想起尚諒那張酷似自己的臉,一時不知該如何決斷。那兩個道士,是那日莫氏非要讓他陪著去白雲觀時遇見的,他當時病急亂投醫,也未及多想,待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打坐,覺得身體果是有所好轉,就更加信任那二人,至於自己當日為何那般湊巧遇到那二人,他雖略有疑惑,卻也不曾深思,隻他覺得家裏人即便再如何爭家產,也斷然不會去害他性命。
他雖然長期修身養性,可那般病也不是一時便能治得,那二人說東海仙山有醫仙能妙手回春,又有聖藥,他雖將信將疑,卻也覺得即便不成,當作散心也是不錯,況自古以來便有文人尋那東海蓬萊仙山,他就當是附庸風雅一番罷了。哪知到了所謂的尋仙山的時辰,剛啟程未多久,他便被人下了迷藥,扔在了客棧,尚靖一開始還有些意識,後來才漸漸入睡,醒來後也迷迷瞪瞪,隻有追悔莫及。他心裏頭正亂,莫氏偏這時候來煩他,句句說的又是他最為煩惱的事。
可這時正逢半夜時分,外邊的人多半聽不見,聽得見的那些人又都是“放”莫氏進來的人,因此即便尚靖喊了無數遍“你給我滾”,莫氏還是在那頭哭鬧不止。尚靖突然覺得極是悲哀,身邊的人竟然都這般不可信任了,而最為不可信任的便是自己的枕邊人,隻覺自己此生已盡。
尚靖緩緩閉上眼,一擺手,道:“知道了,他暫且就先留著吧。等過後我再做決斷。”
莫氏如蒙大赦,披頭散發地就跑了出去,隻一跑出去就想到自己這回又白費了心機,不但沒讓尚諒拿回應拿的緞莊,反而讓尚靖更加不信任自己,便愈發覺得氣惱,認為尚謙太過礙眼。
尚靖這一夜無眠,他原隻是因為在外邊幾日未曾飲食,感了風寒,可昨夜禁不住情緒一激動,竟然病上加病,就此昏昏沉沉了好幾日。這一日精神頭好上一些,方把所有人都喊了進來,兒子兒媳孫子孫女滿滿當當地跪了一堂,尚靖這才感覺有些安慰,道:“前些日子發生了些事,你們便都當做沒發生過,照舊過你們的日子。”
他剛說完,二奶奶便有些不喜,扁了扁嘴道:“爹……”
二爺忙攔住她,使了個眼色。二奶奶這才不接口,尚諒則有些喜上眉梢。尚靖將他的喜色看在眼裏,驀地心裏又是一痛,又道:“隻一條,你們記住,待我百年以後,你們便分家吧,這侯府,隻應住著一個定遠侯。”
幾人又連聲應了是,尚靖掃了一眼道:“謙兒留下,別人都散了吧。”
尚諒盯了尚謙一會兒,方百般不願地走了出去,剛一走出去,便被二奶奶甩了個眼風。二奶奶掐了掐二爺的胳膊說:“你為何不讓我說。爹這幾日都病著哩,隻怕還鬧不清楚,有些人多麼卑鄙無恥!”
二爺忙跺腳道:“你小聲些。方才秦大夫說了,爹有心疾,禁不得氣,他再如何也沒把天掀了,等爹身子好些了再說。況且,我看爹那般說話,也不是不知,隻是他不願提罷了。”
二奶奶撇撇嘴,高聲地嚷了一句:“偏心!”
這聲“偏心”雖是在屋外說的,卻鑽進了尚靖的心裏,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兒子尚謙,便苦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偏心?你雖是嫡子,我自幼便最疼諒兒,若不是他惹了事,如今你又懂事許多,隻怕這侯位我也會給他。這回即便他犯了這般大錯,我卻還想著給他一個機會。”
“人人都有所喜好厭惡,偏些也是正常的,況兒子以前實是不懂事,爹爹偏疼四弟,也屬正常。這回的事,兒說句實話,雖有些不滿,但也覺得再如何血溶於水,爹爹也不是那狠心之人,斷然不會絕了四弟的生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