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靖重重地歎了口氣,道:“當年我不喜你,便是因為你母親日日在我麵前說你調皮搗蛋,可我那時年輕,沒想著管好你,卻隻是苛責你,久了你便愈發不可收拾。我雖不知道後來你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忽然間你又變回了那個溫良謙恭的好孩子,但我知道,如今的侯府,最為寬宏仁厚的便是你。我這回病得不輕,隻盼我有生之年你們兄弟都能在我身邊,若這回我不偏心些,隻怕是雞飛狗跳,我隻求安寧,你們心裏怪我便怪我吧。”

“兒子不敢。”尚謙也跟著歎了口氣,尚靖老了,他看得出來,和最初見他時那個神采奕奕的俊美儒雅的中年男子不同,如今的尚靖不過幾年時間便開始像個真正的老人了,尤其是這幾天,猶如忽然間老了好幾歲一般。

尚靖握著尚謙的手,道:“你以後,要好好,好好管著定遠侯府。我再囑咐你一事,其實我這段日子也看出來了,你四弟是聰明,可是並不是做生意的料,又心胸狹隘,隻怕在生意場上也做不了多久。我雖明知他可能失敗,卻還想著磨練磨練他,也許會轉好。尤其是,我還想再給他一次機會,看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那般不堪……我這裏還有些銀子,你暫且收著,若我百年之後,他的緞莊還是不景氣或者他將轉賣於他人之手又或者他再犯了這回這般不可饒恕的錯誤時,便由你拿這筆銀子買下,以後由你來接管,那些銀子便當……便當是我接濟他罷了,隻你莫事先告訴他那是我的銀子。我另留了一封書信,交給一個極為重要的人保管,想來到時不論有何變化,他都能壓得住。上邊言明若你四弟的緞莊生意不行了就由你收回那幾間緞莊。若到時……若到時……他真心胸狹隘到寧肯賣給外姓之人,也不願賣給你,你便直接拿著我的遺囑收回那幾間緞莊,這是我尚靖的財產,我有權決定如何處置,若到時……到時他真那般六親不認,一分銀子也不要給他!至於這不成氣候和犯錯的標準,就由你來定,爹相信你。我隻怕他,他太浮躁,意氣用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諒兒這輩子未受過什麼挫折,其實這些,也都是我的錯,太護著他了。這件事,我也告訴二弟了,你若決斷不了,便去問他。你記住,切莫讓我們尚家的緞莊,落入外姓人之手。”

尚謙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感慨無限,他知道尚靖是個這輩子過得比較單純的人,可到老了,卻反反複複為了怕自己的親生兒子算計,而留下了多封書信,隻想看看那尚諒究竟還有無兄弟之情,是否氣量真的狹小到完全不適合繼承家業。

尚謙又問道:“爹爹,我記住了,此人是誰?”

尚靖讓尚謙低頭,附耳輕聲說了那人的名字。

尚謙吃了一驚,顯是想不到爹爹竟會讓此人幫忙。

尚靖淡淡道:“你爹爹我還是有些辦法的。”

尚靖見尚謙麵色凝重,心中才猶感到一絲安慰,淡淡道:“讓槿娘有時間帶寧寧和小新來看看我,別人就不用來了。”

尚謙是在眾人矚目之中進的尚靖房間的,他走出來時眾人也還未散,隻看著尚謙的臉色想打探下尚侯爺究竟同他交代了什麼。可是尚謙終究什麼也沒說,他忽然隻覺得窗外射進的陽光有些刺眼,其實他來這裏以後並不太喜歡尚靖這個人,也從來未曾從心裏將他當做父親,可直到此刻,他才覺得尚靖應該是做了他難以想象的心理掙紮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那天以後,尚靖就如同完全沒發生過那件事情一般,隻字不提,心情似乎還爽朗了許多,終日樂嗬嗬的,不論是哪個孩子來見他,他都挺愉快的,偶爾問起緞莊的生意,不論二爺和四爺說什麼,他都隻笑著說好、極好,就是四爺如今的生意是每況愈下,可他總揀些好聽的甚或胡編亂造給尚侯爺聽,尚侯爺也是點著頭說:“好,好,你知道錯了,能改就好。”

對此,二爺難免是有些怨言的,便和尚謙抱怨道:“以前爹爹再如何,雖然嘴裏不說,也是個心裏比較清明的人,而且也挺嚴厲的。怎生如今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就像一個孩童一般,老四說的有些話我看連你家小新聽了也不信,爹卻笑嗬嗬地點頭說好好好。你說該不是當初那兩個道士真的給爹爹吃了什麼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