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謙搖搖頭,又想起尚靖那日蒼白且憔悴的臉色,可如今卻紅潤了許多,歎道:“爹年紀大了,還是莫讓他操心了,這世間,最難得的便是糊塗二字。爹恐怕是不想再像上回那樣,看得那般清楚了。”如今,尚謙最擔心的便是尚侯爺的身體,雖說他看過去健旺了許多,可是來看的大夫都悄悄地說尚侯爺經上回那場大病,身體是虛弱了許多,尤其是心脈虛弱,他這般年紀的人,若再病一場,便極為危險了。

可尚侯爺這般,四爺尚諒卻覺得自己的機會指不定又來了,雖然如今他的緞莊已經不成氣候了,掌櫃一走,有經驗的夥計也都跟著跑了,可尚諒從沒想過是自己的生意出了什麼問題,於他看來,他這一生便是被那些搶他家產的“小人”所害的,若他能有尚家的所有緞莊,那什麼廖三爺豈敢隨隨便便就不賣他布?如今他的歡兒和喜兒可是給尚侯爺添了兩個孫子,他日日讓燕氏抱去給尚侯爺看,見他們其樂融融的模樣,尚諒便喜在心裏,隻覺多哄哄爹,指不定他還會有改變主意的時候。可是尚靖雖然日日見他都笑嗬嗬的,卻從不提產業的事,每日問的不是哪兒的花開了便是孫子的事情。

這樣的日子延續了有半年,二爺尚諫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四爺尚諒的生意如今隻剩下苟延殘喘的局麵了,尚謙則過著夫唱婦隨和和美美的日子,隻是尚侯爺最終沒有熬過這年冬天,在冬至那日,尚侯爺與當時老太君的症狀極為相似,咳喘了兩聲,便去了。

那時尚謙正在書齋裏,聽人說侯爺去了,第一反應便是尚侯爺又離開府裏去尋仙山了,可接著才反應過來,這回尚侯爺是真的去了。他忙趕了過去,那邊已圍著一大群人,屬尚諒哭得最為大聲,捶胸頓足,可尚謙再細看他,發現他隻有幹嚎,卻無半分眼淚,打心裏便有一種惡心之感。再看到尚靖躺在床上,卻並不像個死去的人,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應是走得極為安詳,尚謙心裏這才覺得有些安慰,跪了下來,心道:尚侯爺,你雖不是我親生父親,但我占了你兒子的身體這麼些年,衣食財物其實皆是你所賜,便是這副身軀也和你血脈相連,這般說,您雖非我生父卻是我的大恩人,我定會完成你的遺言,好好守住尚府。尚謙砰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他本不想哭,可那幾個響頭磕完,也不覺鼻子發酸,眼淚掉了下來。

尚侯爺的這場喪事,除了尚謙,就是韶槿最忙,其實這是她真真正正地獨撐大局的一次,半個月時間,便讓韶槿整整瘦了半圈,還時時隻能和尚謙在夜半時分才能碰見,兩人不由都歎了口氣,剛想說說話,便有人說二老爺因為傷心過度,哭暈了過去,二人隻得又跑去照料二老爺。

事情都辦好,尚謙和韶槿都已疲憊不堪,隻這時分家一事又被莫氏和四爺提了出來,尚侯爺上一次分家之時,雖已把莊子和鋪子都分了出去,隻是隻怕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這麼早便去了,還餘留著一些現銀、金條,本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可如今卻成了一樁難題。這件事,尚謙做不大合適,二老爺當仁不讓地便主持了起來,如今他可算是尚家唯一的男性長輩了,可莫氏畢竟是侯爺夫人,論理是如何繞不過她這關的,但是經上回一事,莫氏也知尚靖在二老爺那必然留著遺囑,便隻謙虛著說不做這個主管人,讓二老爺來管,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二老爺拿出侯爺的遺囑來。

二老爺想到尚靖交代,若非萬不得已,萬不可去通知那人,便淡淡道:“兄長去得太過匆忙,並未細致交代過我什麼,名義上是我主持,其實依我的意見便是大家坐下來,談一談,一起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