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府心裏突突一跳,心想:莫不是歡喜侯會來,歡喜侯雖和他尚謙是兒女親家,可探花郎曾保證過這般事歡喜侯斷然是不會管的,而且這件事理論上尚謙並沒有半點損傷,他們得了緞莊,自也會分他一杯羹。
至於尚家的那些族親,見尚謙不說話,二老爺不說話,都是半句話也不敢說的。尚諒見無人支持他,便暗暗有些著急,他一急便又尋二奶奶說了些狠話,誰知二奶奶偏是不為所動,反倒是他有些丟醜。
外邊的天越來越暗沉,忽然轟的一聲,天空像裂開了似的,大雨傾盆而下,這時有個家丁連傘也不撐,便急急忙忙跑來:“三爺,三爺,寧大人到了,寧大人到了。”
“什麼?不是信到了,是寧大人親自到了?”
家丁連忙點點頭,而這時,當日的狀元郎如今的吏部侍郎平安侯世子寧遠朝已經走了進來。他穿著官袍,紋絲不亂,又是一臉嚴峻,他雖年輕,可當他直視杜知府時,杜知府隻覺已經沒膽和他對視了,隻得將眼光轉至別處。
幾人短暫寒暄過後,寧遠朝連茶也不喝一口,道:“我此番是順道路過大名府,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第一件事,尚謙接旨。”
眾人紛紛跪下,寧遠朝一板一眼地宣讀起來,尚謙接過聖旨。杜知府見聖旨說的不過就是敕封尚謙為定遠侯的事,心裏不由鬆了口氣,如今這世道,侯爺又如何,沒有實權,便什麼也不是。
可寧遠朝,接著卻又取出一信,道:“第二件事,是原先的定遠侯在世之時,托付給我的。”他又冷冷掃視了下在場眾人,道:“信中言明,若他尚家四子再犯下大錯,誣陷兄弟,強取財產,甚或勾結外人,便收回他手中的緞莊,交由尚家三子管理,將他永遠逐出尚家,永絕後患。”
寧遠朝的這幾句話,說得雖不是很大聲,卻比外邊的雷聲還要震耳,莫說尚諒和莫氏,便是杜知府也驚訝異常,尚侯爺何時和這個寧遠朝有這般關係了?
寧遠朝見他們表情各異,便淡淡道:“我和侯爺不過一麵之緣,隻是侯爺信得過我,將此事托付給我罷了。字字句句,白紙黑字,侯爺寫得極為詳盡,你們自己拿去看吧。我隻是,做個見證,此信確實是尚老侯爺所寫。”
杜知府的喉嚨裏發出了咕嘟一聲,下一刻便喜笑顏開,道:“幸好寧大人您及時趕到,也幸虧老侯爺早有書信為證,不然本官可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了,寧大人您一來,便解決了一樁大難題啊。”
尚諒聽聞自己連手中的緞莊也要失去,便喊了起來,道:“胡說,胡說,爹爹不會立這樣的遺囑的。你們分明是串通好的。”
寧遠朝臉色不變,杜知府便已經扭頭罵道:“四公子,這是你爹爹的親筆書信。況且寧大人是什麼,是平安侯世子,是狀元郎,是陛下麵前的能臣,他怎會胡亂作證!四公子,你注意你的言行。”
“姓杜的,我沒得到緞莊,你也討不了好,便是你挑撥離間,說什麼探花郎如今想要入股緞莊,讓我奪得緞莊,好分你們一杯羹,好呀,你臨陣倒戈。”尚諒已是不管不顧地喊了起來,莫氏聽了暗暗著急,忙讓人堵住他的嘴。
寧遠朝卻也不理會他,隻道:“本官還有要事,不再耽擱了,告辭。”
他披上雨披,大踏步便往外走,尚謙自是跟出去相送,見門口寧遠朝並無任何侍從,隻留一匹黑馬,心中不由暗歎此人真乃難得的好官,隻不知和那探花郎在朝中誰勝誰負。寧遠朝騎上馬,方想走,又回頭同尚謙說道:“侯爺,無須相送。至於緞莊,你無須擔心,好生經營便是,有我的話,那杜知府不敢如何的。至於他,不過是鬧著玩的,隻怕早就忘記了。”寧遠朝騎馬踏著泥濘的濕漉漉道路絕塵而去,而尚謙卻留意到他最後的嘴角似是流著一抹微笑。
那個他,隻怕指的便是探花郎吧。
尚侯爺留下的那份遺囑中寫得明明白白,讓尚諒將他手中的緞莊交給尚謙,搬出尚府,到尚侯爺原先給他的莊子裏住去。雖然尚侯爺說要收回他的財產,其實也就是收回緞莊,原先的莊子和銀子還是打算留給尚諒的,可這對尚諒來說,已經猶如失去了“江山”。可如今已經沒有人再願意替他出頭,杜家的人對他是避如蛇蠍,莫氏和燕氏的娘家人原本偏幫他的,聽說此事已被那“鐵麵”寧遠朝插手了,便沒人敢再提這個話頭,不管他們曾經拿了尚諒多少銀子。而最有趣的還是那杜知府,第二日不但派人親自把尚二爺送回尚府,還督促著讓尚諒搬走,話說得極為殷切,又是一口一個我和侯爺認識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