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河略挑眉梢,聊表詫異。
朱昭迎風歎氣:“不是因為他是老九,而是因為他年輕。一個氣盛桀驁的年輕人,多年來又聽慣了奉承,自小以為自己得天獨厚。可突然有一日,有不少聲音告訴他,無論他怎麼做,他永遠無法與兄弟們並肩而立,那個天下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所有兄弟都能謀,隻有他不行,不是因為他不夠優秀不夠好,隻是因為他體內的血統不夠純正,所以注定低人一等,那個位子,輪到誰都不會輪到他身上。”
朱昭看著沈清河,眼中帶了些意味深長的笑意:“他年輕,敞亮,沒有受過折辱,不知道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所以不會停下盤點所擁有的一切,隻想不惜一切代價去證明旁人可以的,他也可以。”
“殊不知這世間一切有舍有得,得到一樣,便要默認失去另一樣。他憎恨自己的血統,覺得擋了自己的路,壞了自己的前程。可以父皇的性子,又何嚐不是因為他的血統而對他毫無後顧之憂的寵愛?畢竟看著其他的兒子,看到的是狼子野心和成年後的明爭暗鬥,看誰都隻有考量和揣度,也隻對著他那一個兒子,能有些父親對骨肉的溺愛放縱。他隻看到父皇對他的嚴厲,看不到對他的妥協,所以氣憤,怨憎。可他也不知道,他與父皇的父子溫情,即便片刻之間,也是我等兄弟畢生難求的了。”
沈清河望著朱昭平靜的眼神,聲音不自覺放輕:“殿下,比我想象中要通透。”
朱昭卻笑:“豈擔得起通透二字,隻是將自己生來就有的那些,徹底捋明白了。生在皇室,享滔天富貴,吃民脂民膏,便要知道,父子反目,兄弟反目,自相殘殺,在這裏都是再正常不過之事。隻是我始終堅信一點,皇室與皇室之間的鬥,那就隻流皇室的血,莫去波及無關人等,傷平民百姓。”
朱昭正色,麵朝沈清河:“所以先生放心,倘若老九真到了那天,但凡是我力所能及,午門外絕不會血流成河。”
沈清河忽然拱手對著朱昭便是一揖:“沈澗替那些無辜之人謝過殿下。”
朱昭連忙扶他:“別別別!孩子們都往這看了!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沈清河:“殿下當得起這一拜。”
朱昭小心思不免一動:“那先生不妨換個思路,橫豎都是拜,與其在這拜,不如到朝堂拜,怎樣?”
沈清河即刻起身,十分好脾氣地一笑:“不去。話說起來現在也該開課了,殿下自便,沈某先行告退。”
朱昭趕忙攔人:“哎真是的,我不也就是一說嗎,我知先生誌向,自不會強人所難,可……可那也是為了大涼的未來不是?”
沈清河微微搖頭:“殿下,大涼的未來不在沈某身上。”
朱昭:“那在誰身上?”
沈清河轉頭,目光在廊下嬉戲追趕的孩子們身上略過,回過臉對朱昭一笑:“大涼的未來,在他們身上。”
朱昭頓悟,朗笑點頭。
……
五皇子被封為太子那日,正值深秋,朱啟沒去冊封典禮,跑到京城一個犄角旮旯小酒館,喝了一天一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