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蘭舟此時沒力氣答她的話,她口幹舌燥,嗓子裏像要冒煙似的。身上更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喘口氣都費勁。
涼音給她喂了水,喂了藥,看著她憔悴的麵容呢喃說著,“將軍好好的人,過去身子骨健壯的連男子都自愧不如,那麼多年風寒都沒染過,如今說發燒就發燒,變成這般脆弱不堪的模樣,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楚蘭舟迷迷糊糊間睡過去,涼音又偷偷在哭,邊哭邊罵:
“他還說要娶將軍,說要待你一生一世的好,他這算什麼好,他什麼皇帝啊,他根本說話不算話……”
“那個男人是個什麼狼心狗肺的皇帝,他根本就沒有心!我們將軍幫你打了江山,你翻臉就不認人……”
“你怎麼可以給她吃了兩個月軟筋散,將軍仇家那麼多,這一身蓋世武功就是她的驕傲啊,沒有了武功,她以後怎麼辦啊……將軍,你怎麼會愛上這種沒心沒肺的人……”
楚蘭舟雖然沒睜開眼,但意識還醒著,涼音的哭腔,她一字不漏都聽了進來。
淚珠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滑落,心悸的可怕。
被子裏的手,已攥得緊緊,青筋暴起,哪怕指甲掐進了肉裏,也不知道疼了。
原來她吃下去的藥,不僅僅是悼念那個來不及見到這世界就消失的可憐孩子,還是葬送她一身武功的毒藥。
她不想醒來,這世界太殘酷了。
當年楚家滅門時,她身臨絕境,卻也從沒像這一刻這般絕望。
楚蘭舟放任自己沉入黑暗,臉頰的淚痕也漸漸冷了。
……
她以為自己會就這麼睡下去,卻被痛給喚醒。
疼痛鑽心刺骨,她整個人都打了個顫,卷成一團。
“別裝死,朕不想你死,你就死不了!”司徒耀把她揪了起來。
楚蘭舟就像破布偶,被重重揪起來,又摔了下去,依稀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她費勁地撐開眼皮,司徒耀那雙桃花眼再次映入眼底,這一次他不再冷漠,他憤怒,恨不得把她燒成灰燼。
司徒耀冷著臉脫下他那身玄色的龍袍丟在一旁,絲毫不在意那是十幾名工匠的嘔心瀝血花費了一個月才繡製而成的絕無僅有的一件精品。上麵一絲一線皆是金絲銀線,價值連城。
司徒耀竟然不惜紆尊降貴來喂她吃藥啊。
楚蘭舟慘笑著,卻被強行撬開牙關,烏漆抹黑的藥汁衝口而入,她劇烈咳嗽著,喝進去一半吐出來,一半給吞了進去,藥,從嗓子眼苦到了腸子裏。
他一連喂了三碗,才讓楚蘭舟喝進去一碗藥的分量。
此時她已是精疲力竭,連喘氣時心口都隱隱發疼。
她連掀開眼皮子的力氣都沒有,很快便沉入了黑暗中。
迷迷糊糊裏她依稀是做了夢的,冰天雪地裏,血流成河。那樣的場麵觸目驚心。
她又是生生被驚醒的。
楚蘭舟掙紮著坐起來,滿頭大汗。
房中隻有涼音在。
司徒耀不知何時走的。
楚蘭舟抹了把汗,慘淡衝著涼音笑,“你,怎麼會來的?”
涼音聞言“哇”地一聲哭了,跪在楚蘭舟麵前連喊了好幾聲將軍,“將軍,你說話了!太好了!”
她入宮這麼多天,還是第一次聽見楚蘭舟開口說話,心中自是悲喜交加。
楚蘭舟衝她擠出笑,讓她起來說話,又問她,這麼長時間都去了哪裏。
涼音一開始還遮遮掩掩的,但在楚蘭舟仿佛看透了她內心的洞察目光之下,她也委實藏不住話,便老老實實都和盤托出了。
涼音說,楚蘭舟率軍勤王之後,她也跟著收拾包裹進京了,但還沒入京便被司徒耀的人給抓起來,在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關了好長時間。直到前幾日,那些人蒙住她的眼睛把她帶出來,她一摘下眼罩,就在這兒了。
她說完,淚眼婆娑的聲淚俱下,“將軍,涼音好想你。”
楚蘭舟摸了摸她的頭,欣慰地笑了。
雖然涼音不肯細說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但如今涼音比從前憔悴了那麼許多,她大抵也能猜想到在她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可是啊,被關起來,總比死了強。
在這世道,能好好留下一條命來便已是旁人不可企及的恩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