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欲擒故縱(2 / 3)

“那是盧九開的。”瓊枝彈掉煙灰,“做哪一行?”

“骰寶台。”

瓊枝一揚眉毛說:“聽說那裏的骰寶台有一個叫‘鬼王’的荷官,此人十分了得,兩位是否認識?”

“‘鬼王’就是他!”狗仔手指葉漢,滿臉歡喜說,“瓊枝小姐也知道‘鬼王’,真是太好了,莫老板若請了他,保證天天都大殺三方!”

瓊枝不語。此時,葉漢的心已提到喉嚨上了。

“唉——”瓊枝終於開口說,“這麼好的人才對賭場而言,應該是多多益善,隻可惜這裏的人已經滿了。”

葉漢、狗仔如冷水潑麵——涼了。狗仔仍不死心,說:“滿了不打緊,你們可以炒幾個人嘛。”

瓊枝搖頭歎道:“你們哪裏知道,莫老板的賭場並非是純粹的開賭,是有政治作用的,這裏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有政治背景,哪怕一個老媽子都不能隨便動她。”

葉漢語塞了半晌,才說:“荷官這行當技術要求是很高的,如果——”

瓊枝仍搖頭:“帶有政治色彩的賭場技術好壞並不重要,賭館反正都是騙人的玩意。實不相瞞,這裏的骰子都是做了手腳的,誰搖都是一個樣。”

葉漢、狗仔麵麵相覷。

“對了,”瓊枝突然掐滅煙蒂,說,“深圳還有一位老板叫傅老榕,他是專營賭博業的,為人十分圓滑,和政治沒太大的關係,萬一陳濟棠倒了台,他還可以投靠另外的‘後台’,在這種人手下幹事反而好。願意,我托人幫你們說說。”

這時,站在旁邊的女傭插話道:“我們二老板,隻要答應的事,一定可以辦成。你們不妨就請二老板去說一聲。”

葉漢似乎看出了某種端倪,慶幸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否則真的連退路都沒有了,因說道:“不用了。其實我們本來就是傅老板請來的,傅老板去廣州公幹還沒回來,所以順路看看這裏的賭場,見這裏辦得很有生氣,對莫老板有了幾分敬仰,臨時萌生了拜訪的念頭。”

“原來如此!”瓊枝說,“葉先生是位很有眼光的人,我就知道你不會來深圳大飯店謀職。不說你們也明白,政治這東西就像賭博一樣,輸贏沒有永久不變的。連李逵都會說‘皇帝輪流做,今日到我家’,可想而知,陳濟棠在廣東的位置也不是鐵打的。這回莫老板回廣州,大概也是看出了不祥的勢頭,曾在我麵前透露過一點口氣,準備把這間賭場轉讓給傅老榕。傅老榕是最討厭手下腳踏兩隻船的,今天的事就你知我知,以後還是一心一意到傅老榕手下做吧!”

葉漢感覺到如吞下一隻蒼蠅,匆匆起身。

走出深圳大飯店,葉漢拚命地把五髒六腑的痰全部吸上來,朝後麵猛啐,憤憤道:“碰到鬼!男子漢大丈夫,竟送上門來給女人教訓,呸,吐!臭×!”

狗仔說:“這娘們的內褲是粉紅色的……”

“還有你,”葉漢又啐了狗仔一口,“也不是好東西,這都是你招惹的,如果她把話傳給傅老榕,看你還有沒有看女人內褲的心情。”

“這……漢哥,萬一瓊枝小姐真把話傳給傅老榕,他的賭場不要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葉漢沒好氣地說,“喝西北風去!”

狗仔這才蔫了,粉紅內褲、白大腿、大屁股也從腦海中消失了……

回到旅店,吃了點心,各自蒙頭大睡。不知過了多久,狗仔爬到葉漢的枕邊,很認真地說:“漢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葉漢此時已恢複平靜,從被窩裏坐了起來,問:“什麼事?”

“你有奇術,其實根本用不著去給人打工,帶上我每天贏個千兒八百的,這日子不是比神仙還好?”

葉漢冷不防狗仔會提出這問題,鄙夷地看他一眼。

“漢哥,”狗仔涎著臉說,“我們早就該這樣了,給別人打工要看別人的臉色,得到的也就那麼幾個錢,吃沒得好吃,玩沒得好玩,有漂亮女人隻能睜眼看……漢哥,如今你我已經是纏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這些年我一心一意跟你好,為的就是有朝一日……”

“丟那媽,你跟我好,原來是為了有朝一日沾光?原以為你最了解我,沒想到你也是個混賬!”

“了解?我當然了解你,比如你喜歡玩什麼樣的女人,喜歡吃什麼,我都知道。”

“你以為我活著就為這兩樣東西?”

狗仔舔著嘴唇道:“不為這兩樣,你還為什麼?難道你還配做皇帝不成?”

葉漢突然瞪望著狗仔,認真說:“是的,我想做賭場皇帝——做賭王!”

狗仔不敢笑了,驚奇地望著葉漢。

“這些年來,我寄人籬下,忍辱負重,仰人鼻息,為的就是這個目標。我知道光憑賭技是不夠的,以我的身世背景,要想做賭王,來不得半點投機取巧,惟一的途徑是從賭場最基層做起,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熟悉每一工種的性質,掌握賭客心理,結識三教九流,疏通上層關係,長袖善舞,進退自如,處在逆境不喪其誌,登上絕頂不眩其目,未雨綢繆,防微杜漸,風雨來臨方能安如磐石,坐懷不亂,矢誌不渝,機遇來臨才不會失之交臂,這乃是為王之道。”

狗仔目瞪口呆地望著葉漢,刹那間葉漢在他的心目中高大起來,很久才喃喃道:“真想不到漢哥有鯤鵬之誌,有經天緯地之才……從今後,狗仔願相隨鞍前馬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葉漢和狗仔耐心地在旅店等了數日,簡坤才來通知他們傅老榕已經回來,並說:“傅老板本來是要親自到這裏來的,可是這幾天他坐車很累,沒有休息好,要我請你們去他那裏。”

葉漢已經懶得去揭穿簡坤的謊言,起身就走。

簡坤忙道:“現在還不行,傅老板剛剛睡覺,先別急,這麼長時間都等了,還在乎這點時間?”

這回葉漢有點惱怒了,但還是抑製住自己。大概連簡坤都感到過意不去了,在傅老榕麵前說了些什麼,當天夜晚又來到旅店,用一支手電筒把葉漢、狗仔引到又生公司。

傅老榕的又生公司果然氣度非凡,甚至比莫秀英的深圳大飯店更加富麗堂皇。整棟大廈正麵全用五彩繽紛的霓虹燈裝飾,如夢似幻,金碧輝煌。賭客進入大廳的過道兩旁則掛滿紅燈籠,給人一種如臨仙境的飄渺感,很顯然,傅老榕比莫秀英、盧九要高出幾個檔次。

傅老榕的房間在六樓,雖然他經常在廣州、香港、內地走動,在深圳的日子不多,但在此處仍然辟有他的“行宮”。

葉漢、狗仔尾隨著簡坤,腳踩著猩紅的地毯,如同走入一個軍事首腦機關,每個樓道口均有保鏢,一色著裝,腰挎盒子槍,十分森嚴。狗仔被這氣氛嚇著了,不時望一眼葉漢。葉漢表情嚴肅,內心雖然難免羨慕,但不為所動,並暗下決心,將來一定超過傅老榕,經營比這更氣派的賭場。

在六樓左邊的過道頂頭,簡坤輕輕推開一扇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葉漢也不客氣,進去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我姑爹在裏麵,我就不陪了。”簡坤說完把門輕輕帶上。

燈光十分明亮,與白晝無異。這是套房中的客廳,另有三扇門通向這裏,分別是臥室、書房、衝涼房和衛生間。此時套房裏靜悄悄的,兩人弄不清楚哪間是傅老榕的臥室。

客廳裝飾得華貴而簡潔,有點古色古香的味道,紅木沙發、大理石茶幾,書案上整齊地擺了一套線裝的《二十四史》,幾尊價格昂貴的古董,一盆正在開花的君子蘭,牆上點綴著幾幅唐伯虎、齊白石的真跡字畫……

由於是隔音門,這種肅靜令人感到可怕,久坐後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狗仔十分緊張,手有點哆嗦,身子在沙發上像失去了知覺……

此時葉漢很煩,大聲咳嗽,吐出一口濃濃的痰,咳嗽聲把狗仔嚇得從沙發上彈起,靠近衛生間的那扇門也震裂開了一條縫……一切複歸平靜之後,耳畔傳來了女人的喘氣之聲,狗仔一個激靈,膽怯被色欲一掃而光,支愣起耳朵,尋找那女人的喘氣聲出自何處……

聲音出自剛裂開的那扇門縫……

狗仔全身早已酥麻,悄悄走近,透過小縫看到,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正在床上蠕動……

“成不了氣候的東西!”

狗仔正看得起勁,冷不防屁股被葉漢踹了一腳,額頭差點把門頂開,嘴角的涎水淌得老長,小聲道:“漢哥,傅老榕在裏頭睡女人呢!”

床上的男女已進入到最後衝刺,狗仔這才戀戀不舍地坐回沙發,小聲對葉漢說:“你猜那女人是誰?等會你就明白了。”

葉漢發了一會呆,臥室的門慢慢打開,稍後輕盈地走出一位穿粉紅睡袍的女人——竟是深圳大飯店的瓊枝!

葉漢心中“格登”一下,有了種被玩弄的屈辱感。瓊枝不無作弄地朝葉漢一笑,旋即進入衝涼房,水聲隱隱傳來……狗仔的眼睛好像能看透木門似的,一眨不眨地盯住衝涼房……

大約又過去了十幾分鍾,臥室裏才傳來了男人咳嗽聲,接著踱出一位穿長衫、約40來歲的男人。但見他身材魁梧,臉膛飽滿,戴一副金絲眼鏡,嘴裏叼著一支雪茄,當他的眼神與葉漢的目光相遇時,兩人都呆了,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且相當熟,可仔細一想,兩人現在才第一次見麵……

不用猜,這位中年男人就是深圳賭王傅老榕了。

狗仔慌慌張張站了起來。葉漢的屁股像在沙發上生了根似的,他對傅老榕正一肚子不滿。他發現曾顯露驚訝之色的傅老榕很快又神情莊重、威儀十足起來。他用彈煙灰的手勢示意狗仔坐下,對葉漢的不禮貌也並不介意。

傅老榕在兩位對麵的一張大沙發上落座,蹺起二郎腿吞雲吐霧,仿佛這屋子裏並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狗仔悄聲對葉漢說:“他是殺我們的威風呢。”

葉漢正在思考如何對付傅老榕,他覺得自己已沒有什麼威風給人殺,冷不防又有一口痰湧上來。管他媽,啐向地毯,發出響聲。傅老榕看看痰又看看葉漢,葉漢看看傅老榕又看一眼痰,覺得實在紮眼,伸出腳把痰蹭了。

“你們倆誰叫葉漢?”傅老榕忽然把大半截雪茄在漢白玉煙灰缸中掐滅問道。

“是我。你就是傅老榕吧?”葉漢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傅老榕臉上的肌肉搐動,但很快又複歸平靜,把二郎腿拿下,目光變得高深莫測,一本正經地說:“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回澳門?”

“你說什麼?我們不是你請到深圳來做事的麼?!”狗仔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傅老榕把目光移向狗仔:“我們以前是有這種打算,後來情況突然有了變化,骰寶台不打算開了。”

葉漢原以為傅老榕隻是變著法子壓他的工資什麼的,萬沒料到傅老榕會來這一招,也沉不住氣了,粗聲道:“不打算開了?那簡坤為什麼請我們過來?你叫我們回去,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們好意思嗎?”

傅老榕故做吃驚道:“你們是簡坤請來的,他怎麼不跟我說?這簡坤真是胡鬧!”

“簡坤!簡坤——”狗仔開始喊叫起來,這喊叫當然是徒勞的,簡坤早就躲起來了,於是纏著傅老榕求情,“傅老板,開骰寶真是好賺錢的,你不能放棄,由‘鬼王’葉漢給你撐腰,保證你賺得盤滿缽滿。”

傅老榕說:“有錢賺誰不想!我也知道開骰寶台賺錢,可是我和莫秀英有君子協定,她開骰寶台我就不能再開。這次我去廣州就是為了征求她的同意,可她提出很高的條件,我無法接受。”

“什麼條件?”葉漢抓住了一線希望,緊追不舍。

傅老榕苦笑著搖頭:“算了,還是不說為好,反正我也不打算開骰寶台了。”

葉漢一急,在地毯上啐了口痰,說:“傅老板,你不妨說說,看合不合適。”

傅老榕用他那高深莫測的眼神在葉漢臉上掃視一下:“她說她們現在的骰寶生意本來就不錯,每月最少有一萬元的進項,如果我們又生公司非要開骰寶台,她就不打算開,損失由我們補償……”

此刻,葉漢幾乎不做任何考慮,一咬牙道:“傅老板,你大膽答應她,我了解過深圳的客源,隻要想辦法,除了一萬元還有得賺!”

“可是,我們每月白白補助她一萬元,這虧吃得太大了。”傅老榕仍然步步為營。這時瓊枝從衝涼房出來,一隻玉手搭在傅老榕的寬肩上說:“莫秀英是靠政治背景吃飯的人,陳濟棠再有能耐不過一兩年風光,既然葉先生有把握,你不妨把骰寶台交給他,立下軍令狀,於你、於他都是有好處的,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