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損,灰飛煙滅不過是一眼之間,瞬間漫開的血是燕軒珹此生難忘的噩夢。
燕軒珹感到心口一陣猛抽,隨及一口血噴口而出,眼前一黑。
他的腦海揮之不去的是嚴瑾最後那一刹那的回眸一笑,笑盡一切世間鉛華。
趙益炅與蘇南櫻呆呆著望著那躺在離自己隻有一米多遠的上官子軒,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堆肉塊。
鮮血濺滿了兩人的臉和身上,成滴成滴的落下,重新滾落地麵。
因為嚴瑾轉身的那刻,上官子軒張開的雙臂緊緊的抱住她,那顆羅盤炸彈是在兩人緊挨的擁抱中炸開,所以殺傷力被降至最低,沒有對周邊的人造成傷害。
這個結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想不到在最後的一刹那間,與嚴瑾相擁相抱的人會是上官子軒,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上官子軒對嚴瑾的執念會是如此的深沉。沉到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隻為求個沒有任何溫度的擁抱!
在場的人,除了燕軒珹,沒有人知道上官子軒與嚴瑾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仇與恨,但是就憑上官子軒最後一刹間將嚴瑾緊緊護於懷中的舉動,任誰都能感覺的出他對嚴瑾的那份真情。
或許,他與嚴瑾之間所謂的不死不休,隻是一種愛而不得的癡怨罷。
簡尋川從長嘯的背上滾落下來,一路跌跌撞撞的衝向嚴瑾與上官子軒所在之地,伏在地麵,望著那灘鮮血潸然淚下,最後趴在地麵號啕大哭,“姐!”
他知道以後再也不會有誰會像嚴瑾那樣疼愛自己了,再也不會有人陪他曆練世間的人間百味,他的未來重新回到了十年前,不再光明。
燕軒珹雙膝一軟,在地麵上發也“通”的巨響,卻渾然不覺得的疼痛。
望著那灘鮮血與七零八落的肉塊,他知道自己的世界這次是真的坍塌了,不再會有任何僥幸,他已無翻身之日。
有一句話,他一直沒有說出口。
他所做的一切,並不全是為報複崇仁帝與何貴妃,更不是為了那無上的權力!他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那個位子,完全是為了她,為了能更好的保護她!
他的童年、他的經曆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隻有擁有足夠的權力,才能真正的保護好自己所要想保護的人。
他一直堅信著一個男人若是在自己最無能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一個真心想要保護的人,那將是一件極其可笑與悲涼的事情。可是老天卻忘了告訴他,一個男人若是在成功的那一刻,失去了內心一直想要保護的那個人,這才是真正的可笑!
所以,這一刻,機關算盡的他,活生生的活成了一個可笑。可笑到連他自己都想笑。
黃鄴與燕延安別過臉,不再目睹這幕人間悲劇。
燕延安覺得鼻頭有些發酸,眨了眨眼,不讓水霧迷離雙眼,迷離中,他看到一位頭裹方巾的女子徘徊在農家的葡萄架下,就像一隻垂誕的狐狸,看到女子駐足在小販的烤鴨店前,聲淚俱下的欺騙。
那是一個怎麼的明豔的女子,她本不該走上這條路,她卻選擇了義無反顧。
黃鄴輕輕的歎了一聲,聲音裏裹著濃濃的鼻音,他明白今後不會再有人和他肆無忌憚的互損對罵,他的人生克星終於消失,可他卻覺得失落。
“哈哈哈……哈哈哈……”上官婉琦將手中的嬰孩往前一拋。
沉默中的趙益炅一個驚醒,縱身上前,趕在嬰孩落地的那一刻接住,緊抱在懷中。
昊兒的命是用嚴瑾的命換來的,他不能讓其出任何一點差錯。否則,他對不起蘇南櫻,更對不起嚴瑾。
上官婉琦一路狂笑的走過來,跪在嚴瑾與上官子軒殘骸邊,咯咯的笑著,“你終於死了啊……我還以為你死不了呢……”
她不停的狂笑,直到笑到岔氣,笑到淚落,才仰天發出一聲悲吼,“哥!”聲音在寒風中回蕩,她最終還是害死了那曾經視自己為掌上明珠的大哥上官子軒。
雖然知道大哥或許早已不再人世,但是當親眼目睹大哥屍身炸飛的那刻,她還是感覺痛不欲生,如今嚴瑾已經死了,上官子軒也死了,那麼她活著也就沒有了依靠與目標。
咯咯的笑著,踉踉蹌蹌的站起來,美目四盼,最終在停留在燕軒珹身上,一個縱身向前,眾人來不及阻攔,燕軒珹也隻是眼睜睜的看著她傾近,不躲不閃。
上官婉琦衝到燕軒珹身邊,出人意料的沒有襲擊他,而是快速的抽出燕軒珹別在腰際的長劍,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刹間,往自己那纖細白皙頸項抺去。
血在空中劃出了個優美的弧度,落在燕軒珹的臉上。
又是漫天的紅,燕軒珹怔怔的看著眼前那頹然倒下的倩影,不悲不喜。
“你很滿意吧,我與嚴瑾都隻不過是你皇權路上的石頭,嗬嗬,唯一的區別隻在於,我是絆腳石,她是墊腳石!哈哈哈……”在那淒厲的笑聲,上官婉琦閉上了眼,有了嚴瑾的陪伴,有了燕軒珹餘生的悔恨,她知足了。
簡尋川突然從地麵上抬起頭,用那可以殺人的目光瞪著燕軒珹,美麗如畫的少年露出了凶殘的麵容,“是你,是你殺死了我的姐姐!我要你償命!”
少年從地上撿起嚴瑾那遺落的柳葉刀,直直的衝向燕軒珹。
在燕軒珹的注視下,將那把柳葉刀刺入他的胸膛,卻最終沒有將刀身全部送入。望著燕軒珹胸膛上溢出的血液,簡尋川喃喃的說,“很早以前我就不喜歡你,可是姐姐卻不讓我殺你,我不想讓姐姐生氣!”
簡尋川將那把刺入一半的柳葉刀拔出,用袖子擦拭幹淨,輕輕的用布包裹住,然後放入懷中,仿佛那是一件絕世的珍寶。
何貴妃發出一聲驚叫,急忙上前用手絹捂住燕軒珹的胸膛,驚慌的大叫,“來人啊!傳太醫!”他不能有事。
他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那麼誰來告訴她洲兒的下落?
燕軒珹拉下何貴妃的手,“母妃,以後您可以省心了,瑾兒不會再與你作對了,我也不會!這下你該知足了吧!”
過往的情景再次在眼前回映,燕軒珹眼角的淚終於滾落,落到何貴妃的手背上。
何貴妃怔忡的看著燕軒珹,不知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此時,她終於明白,他早就看穿自己的所有心思,這段時間會如此聽自己的話,不過是和她一樣在演戲罷了。
同時也終於想起,眼前這個與洲兒長有相同容貌的人,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身體裏也流著她的血!
可是,現在想起了也無濟於事,她與他今生恐怕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和解的了。
忍下心底湧現的悲傷,她用牙齒狠狠的咬住泛白的唇,半晌,才哽著聲問:“洲兒呢?你把你哥怎麼樣了?他現在人在哪?”
燕軒珹扯唇悲愴一笑,“你都說了他是哥,我能真把他怎麼樣?我隻不過是借他的手把他的功夫也廢了。他現在人就在肅陵王府的書房裏。”
原來,早在一個月前燕軒珹找到嚴瑾後,兩人破鏡重圓的那晚,何貴妃令人在湯菜裏下了迷藥,試圖迷倒他與嚴瑾,然後趁機讓趙益洲現身偽裝成燕軒珹,從而達到神不知鬼不覺調換身份的目的。
可惜的是,燕軒珹除了天性警惕外,更是有著百毒不侵的體質,那些迷藥竟對他不起任何的效果。為了識破趙益洲與何貴妃的詭計,他便配合著他們,裝假昏迷待趙益洲湊近後出其不意的將他擒下,反將了對方一軍。
他又一次借著與趙益洲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假裝成對方,在何貴妃麵前做出恭敬聽話的模樣。他隻是想著,借著何貴妃的手,奪走趙益洲的一切,讓其嚐嚐他曾經所受過的痛苦與恥辱,同時也借著趙益洲的手,得到無上的權力,繼而更好的保護嚴瑾。
一開始,何貴妃是真的以為趙益洲已經得逞了,那些對嚴瑾的維護隻不過是在人前做做樣子罷了。
可是漸漸的,她發覺了不對勁之處。
再後來,她便知道了真相。
為了知道趙益洲的下落,她不得不反轉過來,對燕軒珹佯裝出關心。
最後,兩個都在演戲的人,誰都落得了個慘敗的結局。
“你現在後悔不覺得太遲了嗎?”楚天闊沉默了許久終於出聲,眼眶泛紅,看向燕軒珹的目光充滿恨與憤怒,“你既然如此的愛她,當初又為什麼要當著她的麵娶上官婉琦?為什麼不將事情的真相說清楚?這一切歸咎於你對她的不信任!你讓她帶著誤解與遺憾離開這個世界!你利益熏心,機關算盡,最終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要算計,你這種人就活該孤獨終老!”
楚天闊推開眾人,翻身上馬。
“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有不擇手段的將語柔留在琉梁!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簡尋川我帶走!”說完,轉身縱馬離去。
他一秒都不想呆在金曜,今日他將心遺落在這裏,今生他不會再踏進這個國度。
任耳邊指責聲漫天,燕軒珹依舊不動不應,呆呆的站立著,任俊美的臉龐上淚痕溝壑風幹。此時的他心中充滿了恨,恨楚天闊當初沒有留住嚴瑾,恨自己的狂妄自大,恨自己的清高自負,總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全盤,總以為自己的女人就必須無條件的理解自己。
這一刻,他恨自己是讓嚴瑾帶著恨離開自己。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到燕軒珹不再有感知。
望著地麵上的那七零八落的殘骸,燕軒珹明白自己的人生也在炸彈引爆的那一瞬間被炸得七零八落,無法再拚接。
最滑稽可笑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從未對嚴瑾說過“我愛你”那三個字,當初嚴瑾繞在身邊軟硬兼施,死纏爛打的教他這句最簡單的愛語,他隻覺得一陣陣肉麻,如今想說出口卻沒有了對象。
沒有了對象,綿綿情話說了有一點傻,沒有了意義。
蘇南櫻懷抱著昊兒,將臉輕輕的埋在他身上,淚水浸濕嬰孩的包被,“昊兒,我們娘倆欠你嚴姨一條命,今生是償還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