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縱橫江湖,應該比我更能體會‘身不由己’的含義。”金石心幽幽一歎,隨口念出一首詞,“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秀步香階,手提金縷畫堂邊。南畔見,一向畏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王亞樵觸景生情,也隨口吟出一首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已經發春水向東流。’聽剛才金小姐念的那首詞,好像有人阻撓你來見我,惹得你滿腹愁緒,能讓我幫你嗎?”
“怪不得別人都說,九哥是個情種,果然比女人還要多愁善感。”金石心歪歪脖子燦然而笑,“縱然我有滿腹愁緒,不也被你付諸一江春水了嗎?”
王亞樵受到感染,慨然說:“石心,聽我的,不要回南京去!”
“我的好九哥,不回南京,你叫我能到哪裏去呢?”金石心顯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就在上海,留在我身邊!”王亞樵心底湧起一股激情,火辣辣地看著金石心半閉的雙眼,猛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找準了金石心滾燙的嘴唇。
這是1931年6月10日清早,無數人流流向南京中央黨部露天廣場,很多人手裏拿著一張墨跡未幹的《中央日報》,頭版頭條赫然刊登著一篇重大新聞:“6月10日上午九點正,蔣中正主席將在中央黨部露天廣場發表演講,演講標題是《紅軍對中國之危害》。”
孫鳳鳴的公開身份是“公平通訊社”記者,頭戴鴨舌帽,胸前掛著照相機,帶著幾個手下,奮力擠進前台。前台周圍軍警層層環繞,嚴密檢查每一個人的證件,拱衛著中心的講台,正中留出一條通道。孫鳳鳴對手下附耳交代,然後迅速分散。
萬頭攢動的廣場入口,一輛安裝著防彈玻璃的高級轎車緩緩駛來,荷槍實彈的軍警聞風而動築出兩道人牆,護衛著轎車來到講台前麵。在響亮的歡呼聲中,一個衛兵恭敬地打開車門,露出一頂元帥帽,一望而知必是演講的蔣介石。孫鳳鳴和手下身手敏捷,雙手藏在懷裏將零件組裝好了頂上子彈,神色冷峻盯著下車的對象,似乎感覺不出心髒跳動。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從車上走下來的人摘下帽子,向歡呼的群眾揮手致意:“先生們,女士們,蔣主席原定來此舉行演講,可是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先生突然來訪,不得已,讓我代表蔣主席向諸位表示誠摯歉意,並由我代表宣讀演講稿。”
全場頓時響起一片噓唏,臉上寫出受騙的怨憤。孫鳳鳴大失所望,示意手下擠出人群,趕緊向上海的萬亞樵發出“外公病了沒有來”的電報。
華克之專門守候在電報局等待消息,收到電報,立即趕回會館彙報。還沒走進門口,聽到一陣悠揚的古箏聲,定睛一看,原來是金石心坐在琴桌前麵,一雙纖纖玉手正在靈巧地勾撥琴弦,《高山流水》的優美旋律從指間流淌出來。在她對麵的沙發上,萬亞樵雙眼微閉側身倚著,似乎已經完全融化其間。他不敢驚擾,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這細微的動靜,還是讓王亞樵感覺出來,霎時睜開了驚訝的眼睛。
華克之不失時機地用隱語報告:“九哥,表哥來信說,外公病了沒有來。”
古箏聲戛然而止,金石心瞟了華克之一眼,機敏地說:“九哥還有事,改日再來請九哥指教。正好,我好些天沒有去看望婉君姐了,順便去看看她。”
王亞樵遺憾地起身將她送到門口,說派一個弟兄陪同。金石心察覺華克之神色凝重,嬌笑著說自己熟門熟路的用不著陪同,便扭腰走出去。華克之目視她消失在街心,才回過頭來關上門,低聲說:“九哥,目標沒露麵,下一步行動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王亞樵緊張地思索著,“你分析看看,究竟是哪一個環節上出了問題?”
華克之判斷說,十有八九還是走漏了消息。蔣介石演講的事情,《中央日報》提前公布了,孫鳳鳴作好了充分準備,偏偏蔣介石中途變卦,其中很有蹊蹺。王亞樵喃喃地說,這次行動策劃機密,行動小組裏麵都隻有陳成和孫鳳鳴知道底細,戴笠沒有火眼金睛嘛。
華克之心裏一動,試探地說:“九哥,金小姐真要留在你身邊?”
“這是我的私事,你扯進來幹什麼?”王亞樵九分不悅瞪他一眼。
王克之明白,王亞樵被稱作鐵血豪俠,其實很重感情,不容許手下對他說三道四,何況自己也隻是心底閃念,根本挑不出金石心絲毫破綻,隻得尷尬不語。王亞樵這才消了氣,鄭重地說:“立即讓孫鳳鳴停止行動,密電陳成作好準備,再也不能出現紕漏了!”